六月份,畢業季。
青城,這座沿海城市,今年入夏以來,本該富足的海上涼風似乎很是吝嗇光顧理工大學的燥熱校園。
夏捷將大四這一學年借來的幾十本書,踉踉蹌蹌地從宿舍搬到圖書館一樓,正要按電梯送往三樓的還書處。電梯上行按鈕旁邊竟然醒目地張貼著:電梯維修,停止運營。
早已大汗淋漓熱成狗的夏捷,雙目茫然地回想著大學四年之中貌似、可能、直至肯定就沒遇到過電梯停運這檔子倒黴事。比較操蛋的黴運愣是讓哥們兒在畢業前趕上了,隨即口吐芬芳,罵罵咧咧往右側樓梯口看過去,腳趾不禁用力夾緊本就不怎麼貼腳的人字拖,認慫了,爬樓梯吧……
燥熱的樓道中,夏捷負重攀爬,直至最後腰膝酸軟、眼冒金星,就差一口氣倒不上來,就地修成正果,直接猝死。屆時不用等到第二天,當晚各種媒體新聞頭版應當是:《某大學生為情所困,選擇輕生》、《大學生就業壓力麵前,走上不歸路》、《深陷校園貸,大學生無奈選擇》等等各種醒目熱點頭條。
想到這些,夏捷不覺之中顫抖了一下,趕緊回過神來,生怕真的就這麼走了,留給世人的就隻有這種缺德的新聞了。人還得該好好活著,要不然西去之後,還不知道人們怎麼糟蹋自己。
伴隨著“哐當”一聲,夏捷咬牙跺腳,鉚足力氣,將整整幾十本書結結實實疊砸在圖書管理員麵前這單薄的桌麵。
一位留有蓬鬆短燙發的中年婦女,一手拿著手機不知跟誰正在盡情地視頻聊天,時而唏噓一場,時而仰頭大笑,這兩種節奏的變換,真是如同堵塞的馬桶在無聲之中蓄攢滿桶的翔水混合物後,突然暢通後,一瀉千裏而下。
中年婦女一手拿著手機貼切地附著在那肥耳厚臉之上,朝著身旁氣喘籲籲呆站原地的夏捷輕瞟一眼後,接著又是拿起水杯,敦敦幾口如同飲牛一般,隻聽見喝水的“溜溜”之聲被一片茶葉打斷,隨後將吸入口中的一片茶葉又原路吐回了杯中。
夏捷用大學四年屈指可數的文質彬彬,向這位圖書管理員違心而又有禮貌地問著:“請問這位老師,您能清點一下我這圖書嗎?”話已經送達,這麼中年婦女疑似,不是疑似是十分確定地已經聽到,隻是斜視了一下眼前這個著裝邋遢的男生,如同病入膏肓一般氣若遊絲在嘴裏飄出一句話:“稍等一下。”
這位婦女或者叫大媽,隨即目光回到手機上,一旁的夏捷愣是被晾在了一邊。夏捷這貨上次這麼禮貌一把的時候,還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在教學樓的廁所內,廁紙沒帶,然後很耐心地等待著隔壁坑位的救世主的出現,再然後就是頗有禮貌地借得手紙若幹張。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過去了,夏捷僵化了。
本來就是急躁脾氣的夏捷,要是能在他身上找出一點耐心特質的話,簡直如同在牛肉紅燒方便麵的調料包中尋得那幾粒憐憫的牛肉粒一般,難能可貴。這般急躁脾氣就是個炸藥包,點燃了!
對著桌案就是揮拳砸去,哐當幾聲,響徹了整個圖書館的三樓,眾多學子的目光齊聚過來。
“喂!我說這位大媽,我在還書,我在向你還書,你聊天聊夠了沒有,如果你肢體還能自主的話,請你立即清點查驗!”
這位中年婦女,手機也不看了,嘴裏那點殘餘的茶葉渣也不嚼了,像是瞬間被催眠了一般,執行著夏捷說出的指令。隻可惜這種催眠隻是瞬間見效,更是在頃刻間失效。
這位中年婦女突然覺得為什麼聽他的,頓然醒悟一般,嗓門隨即飆出:“我說這位同學,敲什麼敲,你這是什麼素質,有沒有教養!這是圖書館,你當是菜市場呢!”
見著對方絲毫不露羞愧之色,反而是理直氣壯責備自己大聲砸桌子,夏捷心裏揣摸著這個不是校長的遠房二表姐就是老家的三姨媽,指定的沾了不知道怎麼的親戚。但有一點,肯定不是校長的情人,如若是這樣,那校長的品味也算是極品一等。想到這裏,夏捷更是自言自語著,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這位同學你是不是有病啊!”中年婦女慍怒之色已起。
夏捷重新拉平了臉部表情:“我有病還是你有病,你看看好好的頭發不留,非得燙成個雞窩。好好的圖書管理員不當,在那抽風傻笑。我說我要還書,你耳朵裏是不是塞驢毛了聽不見,我已經忍你好幾分鍾了,要麼抓緊把書給我清點了,要麼咱去見館長,要麼咱倆練練。”
當然,被晾個幾分鍾在夏捷看來確實是很久了。
此時,安靜無聲的圖書館,已經有人在輕聲嘀咕著眼前的這一幕。
“你看,這不是工程學院的大魔王嗎。鬧事鬧到這裏來了,有好戲看了。”
“不準說我們的夏大俠,看來這次畢業前最後一次行俠仗義,替天行道,收了這老妖女,看她以後還敢怠慢我們嗎,支持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