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無名火一股股往外冒。
“還是我兒子有本事，給自己找了個公主。哎呦喂，族老真是年紀大，腦子昏七昏八，還要把我們阿介跟那個懶婆娘綁在一塊。雞跟龍綁在一塊就能做鳳凰了？我看有些人就是神智不靈清，做夢喲——”
“娘。”
孫柒猝不及防地拉開門。
駱氏連忙回頭，還沒來得及說完的風涼話就這麼被堵在口中，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分外尷尬。
倒不是怕她聽見，她故意坐在門口說，就是為了讓她聽見，讓她心裏有數，別躺在床上犯懶病讓婆婆伺候她。但說跟當場戳穿是兩回事，人不能沒臉沒皮不是？她可是駙馬的娘，跟皇帝一輩的，要臉。
於是駱氏悻悻地住了嘴，隨手把擇了一半的菜扔在盆裏，眯起眼睛抬頭望著天。
“醒了？我看太陽都到頭頂了。不是不讓你睡覺，但我們這種泥裏的命到底不像公主娘娘，有人圍著伺候，啥都不用幹。”
孫柒瞥了眼才露出個尖的太陽。
噢，原來這就到頭頂了。
但孫柒斂了斂眉，並沒有開口嗆回去。
“您說的是。”
這裏是向陽村，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律法不如族老的一言兩語分量高，就算罵贏了難道就贏了？不是，他們會用出嫁從夫的名義把她捆死在駱家，到時候什麼都做不了不說，也許還會荒唐地陷入危險的處境。
她得謹慎一點。
她憂傷地看向地上，兩滴淚悄無聲息地流出眼眶，滴落在地上，像極了一個苦到了心尖的小媳婦。
當然是演出來的。
穿越過來的這兩天，孫柒沒有偷懶。她將自己困在那間破屋裏，入眼是簡陋殘漏的建築，耳邊是駱氏諷刺的風涼話，腦海中是原主殘留的記憶。她開始揣摩，一個生在如此境地的女人，她的心路曆程該是什麼樣的？
她麵對那麼破敗的房子，那麼苛刻的婆婆，還有青梅竹馬，用功苦讀的丈夫，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麼？
她為了他起早貪黑地工作，為了他去賣掉家中唯一值錢的牛，甚至明知以目前的情況完全還不起二十兩銀子，卻還要去借錢，真的完全是因為愛嗎？
恐怕不是。
她生在這個環境，明知以女子的身份根本改變不了世俗的目光，去做出一番事業，所以孤注一擲，將一切籌碼壓在了用功讀書的丈夫身上，企圖通過他改變命運，從此過上好日子。
所以她像老黃牛那樣任勞任怨，不在乎自己在花一樣的年紀活成了一個老媽子，也不在乎駱氏刺耳的嘲諷，更不在乎為了駱介去借明明還不起的巨款。
無所謂勞累，無所謂自尊，也無所謂名聲，因為她將一切都壓在了駱介身上。她相信，在她這般付出後，駱介隻要取得功名，就會用榮華富貴回報她的付出。
但沒想到，駱介取得功名後，最先回報給她的竟然一紙休書。
在那刹那，她用短暫的人生構築的世界觀崩塌，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付出竟然會收獲這樣的惡果。她開始崩潰，開始對人生絕望，她覺得無論做什麼，自己都會活成駱氏的模樣。在衰老後，變成一個絕望的，尖酸刻薄的老婆子。
於是，她選擇了跳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