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京城前,齊非晏還不是齊非晏。

那時候的她,叫張二丫。

張二丫是一個土丫頭,生在兆山村,長在兆山村,祖輩連著往上數八代都是地裏刨食的農民。

親爹娘是莊稼人,認不得幾個大字,連自個兒名字都寫不全,所以張二丫的名字也好聽不到哪去。

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她大概會跟他們一樣,隨便找一個老實的同村小夥成家生娃,一家子稀裏糊塗地過日子,再稀裏糊塗地老死。

這是她的命。

但她不信命。

她覺得,她這輩子不該活得那麼苦。

於是在一個灰蒙蒙的清晨,張二丫悄悄溜出家門,坐上了進城的牛車。

牛車在泥濘的土路上搖晃前進。

她眯著眼睛,腦袋也隨著牛車的節奏,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

駕車的是個皺巴的老和尚。

沒人知道他到底叫啥,隻知道他姓李,於是兆山村的人都叫他李和尚。

李和尚肚子裏有幾兩墨水,在兆山村旁邊搭了一個茅草棚,在裏麵教村裏的孩子們識字。

村裏人感激他,也學著城裏人的樣子,給他交束脩。交不起束脩的,就跑山裏獵麅子獵野豬給他送肉。

一來二去,李和尚攢了些錢,買了一頭老黃牛搭了一輛牛車,經常載著野味去城裏賣錢,順便也給村裏人搭個便車。

他認識張二丫。

張家跟他離得最近。這丫頭小時候常爬到草棚外的柳樹上偷聽,後來被她娘知道了,拿著竹棒來攆過幾次,就再也不來了。

想起往事,李和尚惆悵地抽了一口旱煙。

“喂,丫頭,起這麼早去城裏趕集?”

“關你屁事。”

張二丫的瞌睡蟲被李和尚趕走,不滿地瞅了他一眼,轉過身閉上眼睛。

“脾氣還挺衝,跟你娘一個樣。”

李和尚也不惱,繼續有滋有味地抽煙。

在兆山村住了十幾年,他早和這的人混熟了,他們的脾氣都摸了個門兒清。

平時說話跟吵架似的,一句話不對就能打起來,打完繼續過日子,農忙的時候又好得像結了幾輩子的親家。不僅如此,還特別排外,覺得村外都是陰險的小人,越有錢越陰險。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那不然咧。我是我娘親生的,我不像她還能像你嗎?”

“你要是像我,你爹就得著急了。”

李和尚慢悠悠道。

“嗤,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娘肯定瞧不上你。”

李和尚沉下臉,佯怒地拍了下膝蓋:“沒大沒小的,下車。我不拉你了。”

張二丫的回答是抱著包袱躺下了。

這下李和尚真氣著了。

他煙也不抽了,難以置信地用煙槍杆子敲她:“你爹都不敢在我麵前耍無賴,你敢在我麵前耍無賴?”

“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管他怎麼樣。天塌下來我也不管,要麼你給我拉回去,我回去就吊死。等你老死了,我就走在你前頭罵你。嘿嘿,是你逼死我的。”

“你個臭丫頭,年紀不大,花樣倒不少。”

“我可沒你這個老和尚花樣多。”

說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憤怒坐起。

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頓時變得沒那麼漂亮了。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多管閑事,把村口的張鐵牛說給我?現在我爹娘看他哪哪都好,鐵了心要把我嫁給他。我還怎麼回去,回去我就要嫁給張鐵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