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峰這句話有點聳人聽聞了，效果也有點震撼，和往雞籠子裏丟了個大炮仗相差仿佛：包括王若飛在內，所有艦員都把半是疑懼、半是輕蔑的表情丟給自己的新管帶。王若飛甚至都在想，這公子哥該不會是想鬧個一鳴驚人吧？可這裏都是老海賊或者老兵油子，說不好聽點，都被各種特色的官老爺操練成燙刀布了，油鹽不進，您這招兒真不管用啊！
這哥們邊這麼想，邊望向程海峰，想著看看他是個什麼抓瞎的表情。沒料想對方也正看著他，一副玩味的表情，那眼睛裏的笑意，分明是看穿了自己這個便宜部下的小心思。老練如王若飛，也不由得老臉一紅。
好在程海峰也沒打算計較，畢竟在軍隊裏，永遠都是本事大的才能服眾，古今亦然。程海峰也早有準備，今天要故意挑起一股子邪火，然後自己給他滅了，才能樹立威信。對手想置這一船人於死地，毒計必然是步步緊逼，給自己留下的時間絕對比沙漠裏的水還少。重症猛藥，沒條件調教這幫子老油條了，隻有先壓服他們。
“你們覺著我在這裏耍假把式賺個吆喝是吧？”程海峰嘴角微彎，有點邪氣的笑著，本是英氣勃勃、一臉嚴肅的國字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邪惡。如果是他過去的同學或者夥伴，看到這種表情，絕對是能閃多遠就閃多遠，這意味著有人要倒黴，不，是倒大黴了！
可這些水手哪裏掉進過他的坑裏啊！聽了這句話，都一副“您還沒完了”的表情，有氣無力的紛亂回話：“大人說笑了！”、“大人您聖明，您說啥就是啥！”……渾不知整船人都一隻腳踩到坑邊了。
程海峰今天是下決心要挑事兒的，這時開始丟猛藥了：“不是我大言不慚，我是在英吉利兵艦上見習過的，那些洋毛子都比你們強太多！你們這些人，在我眼裏，哼哼，就是烏合之眾！”
聽了這話，大部分人開始變臉色了。在17世紀末，華夏族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還非常堅挺，遠不像20世紀、21世紀時那樣被踩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天朝上國啊！周圍是誰不服按住就一頓胖揍，萬曆三大征過去還不到一百年，那是打得萬夷皆服啊！啊啥？你說女真韃子？那是意外，咱們自個兒內部先亂了，給這群野人鑽了空子而已。何況，您讓這韃子下馬上船和哥們練練，看咱不讓這群沒見過大海的旱鴨子喝飽海水！就是紅毛夷人都是咱弟兄的手下敗將，料羅灣、伶仃洋、澎湖、台灣……，多少紅毛夷人做了刀下之鬼？這英吉利人嘛，在遠東做生意都要靠我們幫襯，他們的兵艦？沒見過吧。
您一個公子哥，說這樣的大話，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程海峰卻沒有片刻消停，繼續說：“咱們戰船不如人家堅實、炮火不如人家犀利、就連人也沒人家的本事，我看，我們就這樣出海，敗亡之日也不遠了。”
要知道，這海上討生活的人，聽別人說自己技不如人，不服氣有可能，但也很難發多大火，人外有人嘛！可是，聽說自己船不如人，那就是大忌了。很多水手開始罵罵咧咧，幾個身高體壯的，甚至向著艉樓挪動了幾步，一副看不慣就開揍的架勢。幾個老成的，如蘇大德，勸了幾句沒用，都不說話了。就連王若飛都覺得這個公子哥不靠譜，隻怕要犯眾怒，今後兵就不好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