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宏義有些納悶。
卻聽見,崔茂德蹙眉。
“這人多大,哪裏人?家中可有人做官?可拜了名師?一年收入多少?現在做什工作?”
“去將人領過來。”
不多時,卻見一個三旬上下的年輕人,麵帶忐忑道:“學生……馬周,現在寄宿萬壽街,幫人賣蒸餅,祖輩都是農戶。”
微微緊張,還想補充幾句。
崔茂德果斷道:“家中沒有人做官,想必你對政事的了解知之甚少,我等世家子,在少年時,就請名師教導,開闊眼界、增長見識,你一個農戶出身,就算再怎麼拚盡全力,怎能比得上世家子數代富貴積累。”
而且在長安城中,連個房子都沒有,還是個賣蒸餅的,以後有什麼出息?
馬周麵色一變,勉強鎮靜道:“我在博州時,被聘請為助教……”
崔茂德擺擺手。
“你都三十,還沒正經工作,無房寄宿他家,家中也無父母幫襯,老夫能一眼看到你往後三十年生活。”
“老夫不耽誤你時間了。”
馬周無奈道:“學生先告辭。”
壓抑著情緒。
卑賤之人沒有資格無能狂怒。
崔宏義疑惑道:“爺爺,為何不考考這人,也許是有才學的?”
崔茂德搖頭。
“世上不缺乏有才學的,除了個人才學,身後的家世背景也有用,一個小小家世往往能起到積水成沙、彙聚成塔,這就是一張張關係網。”
“比如,崔家現在風光舉薦落魄鄭二,等崔家底蘊不足,可以找鄭二背後家族幫忙提攜一些崔家後輩,人情關係網是一個圈。”
這樣一來一回。
等於雙贏。
崔宏義點頭。
“嗯,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大家族這麼操作,三代甚至後代,可以一直待在朝堂,保持在中樞。”
一門戶三代尚書、當然可能也有三代農戶。
崔茂德嗬嗬一笑。
“比如說兵部侍郎,崔家隻要不犯天大錯誤,可以傳三代,三代官場人,同朝不是夢。”
“一個賣蒸餅的白身,他有什麼,沒有家族幫襯,他就算未來狀元之資,未來成就注定也艱難,但可能嗎?”
崔茂德靜靜看向於誌寧,道:“孫子,你看於夫子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吧?”
“嗯?”
“但在數十年年前,於夫子最後能進入朝堂,真的是憑借著自身能力嗎?”
崔宏義猛然間想起一件事。
於夫子的父親,於宣道,內史舍人員,正六品上。
前隋清貴官員。
他父親難道真的沒有門生故舊嗎?
這些門生隻要懂得人情網的作用,自然會提攜於誌寧。
等於誌寧成為參天大樹,比如現在國子監掛職。
自然能幫助那些人後輩在國子監讀書學習。
一來一往,這張人情網,完全活了!
陡然間想起,隻要在朝堂上展露頭角的官員,自身能力尚可,加上家世不錯,很快能實現自己政治願望。
崔茂德語氣淡漠,看向那人離開背影。
“老夫從來不相信,是金子就能發光的鬼話,人要是沒貴人提攜,注定枯寂一生。”
緊接著,他掏出一張名單,交給管事,“去吏部將這幾人收攏在崔家。”
卻說馬周心情激蕩,一時間頗為有些憤青味道。
懷揣著可能被舉薦心思,偏偏被人如此羞辱。
“平民怎麼了?”
“白身就該死嗎?”
“農戶就是天生的卑賤之人嗎?”
“我輩讀書人,就是想要做一番事,怎麼就這般難,既如此,什麼舉薦,馬周不稀罕,我就不信,正經科舉,我馬周考不上。”
“蒼天在上,厚土為證,某在此立誓,一年考不上、考兩年,到死為止,如若有違,當形神俱滅!”
撲通,身子直愣愣跪在地上,重重叩首。
頓了頓,朗聲道:“窮苦困堅,不墜鴻鵠之誌!”
福伯打算離開,找到一家蒸餅店,準備買倆餅子,墊墊。
忽然聽到這番話,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