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始緩緩起動時,被打的人拉開玻璃窗朝渡船上的人大聲罵到:“船板凳!我日你媽的B,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喂魚的貨。老子說一句中一句,祝你們早日見龍王!”
船上的人聽後不但沒生氣,反而搖頭晃腦哈哈大笑。氣得他臉色發白。司機笑著說:“罵人的話是風吹過,挨打的人才是實在貨。你越罵他們越快活!你歇歇吧!”
一車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從長亭到三青鄉政府二十裏路程,公路隨著河岸地形而建,汽車像脫韁野馬在曲線飛奔。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三青鄉。我把書搬下車,挑著擔子往前走。那位老師跟在後麵突然問我:“你給那個學校送書去呀?”
“雙橋小學。”我回答說。
“哪還遠著呢,這麼重你挑得動嗎?”
“慢慢走吧”。
“你多大了?”
“快到十八了。”
“你是挑二?”
“不是,我是代課老師。”
“學校怎麼不發力(請人挑東西),讓你來挑呢?”
“我不知道。”
“你放下讓我來試試有多重。”
我把擔子放下,他把一個布袋遞給我。他試了一下沒挑起來。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才挑起來。臉漲得通紅,剛走十來步就放下擔子。氣喘籲籲的坐在扁擔上說:“起碼有一百斤,多年不挑擔子不行囉!”他感慨地說。
“老師,我認識你。”
“你怎麼認識我呢?”
“您姓羅,在長亭村小教書。”
“你是……!”
“我姓汪,叫汪月明,我爸原來在長亭鄉小學當校長。”
“哎呀!想起來了。對對!汪月明。你長變了,我都認不出來了。”他驚奇的望著我。
“讓一個不到十八歲的未成年人,挑百多斤重的書,走幾十裏山路,這個合適嗎?”他自顧自的邊說邊搖頭。
“誰讓你來挑書的呀?”他問道。
“是教導主任。”
“叫什麼名字呀?”
“邵仁傑”。
“聽說過這個人。沒見過麵。這樣吧,我到三青廟小學去,幫你背一些書,這七裏路可以幫你減輕一點負擔,過了三青廟以後就幫不了忙了。”
幸好我在印刷廠要了一些繩子。綁了兩梱,他胸前後背各搭一包開始上路了。我感覺輕鬆了很多,爬到這座小山頂他說休息一會吧。
我讓他坐在扁擔上,借著微微的涼風,一幅山美景自然而然地展示在我們眼前。
山腳下是被高低錯落的竹林、樹叢包圍的幾家農戶。有的屋頂冒著青煙。房屋外麵是一條山間小路,小路外邊是鬱鬱蔥蔥的稻田。靠河邊是弧形的公路。公路外邊是寬敞的河流。河流對岸又是一片綠油油的莊稼。靠山腳有數十個農戶一溜排著。最顯眼的是三棵碩大無比的黃桷樹,把一座廟宇卓得若隱若現。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我被這幅山水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我倆開始拉開了話題。他說他是從長亭小學調到三青小學任教導主任的。他指著河對麵山底下一處廟宇說:”那裏是三青村小,今年也招了一名代課老師。”我問叫什麼名字。他說叫秋莎莎。我像觸電一樣張著嘴說:“原來她在這裏代課呀!”
”你們認識?”
“我們是同屆同學。”
“你也是在縣一中上的學?”
“不是,她原來在青泉中學上學,後來才轉到縣一中的。她媽媽還在三青小學嗎?”我問道。
“還在。”羅老師後麵說了些什麼我一點都沒聽清楚。他看我張裏張巴的樣子說我們走吧。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山頭。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悲喜交加的心情弄得我神情恍惚。很快就到了九曲河。他把我送過七孔石板橋後,表示不能再相送了。我千恩萬謝後他就回學校去了。
在三岔路口我又一次遇到走那條路的選擇題。心裏習慣是走山梁上,可挑著一百多斤的東西爬逼陡的二等坡,即使是專業挑二都是要跟拚命一樣才能上得去。我想著就渾身發抖。怎麼辦?情急出智慧。剛才輕鬆的走完七裏路,不是因為羅老師幫我分擔了一些重量嗎!對,將書本分兩次挑上去。不就解決了難題嘛!從籮筐裏拿出差不多一半書本,堆在幹燥的地方,上麵壓上石頭,表示這個東西是有主人的。挑上剩下的開始往上爬,起先感覺很輕鬆,當第一級梯子走到一半時,腿開始感到有些拖不動了。越往上爬越艱難。每提一步都要咬著牙才能蹬上一步。胸口辣絲絲的疼痛。衣服褲子全濕透了。滴在石梯上的汗水比梁表叔的還多。頭開始出現沉悶的模糊狀態。我好想休息一下,哪怕迷糊五分鍾也行,身子開始慢慢往下沉,本能地準備放下擔子。快落地時,突然一下驚醒了。意識到,隻要一放下擔子,籮筐扁擔就會滾下山崖,一切都會完了。絕不能!絕不能歇下,就是拚命也得爬到一碗水才能休息。我拿出所有力氣,終於一步一步捱到了平台,啪的一下甩掉擔子,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