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殿。
楚長寧閉著眼躺在榻上,遲遲不肯醒來,殿內的禦醫一批又一批的進來,全都束手無策。
桃枝趴在榻邊,輕聲哭泣,霜月給她灌了藥,跪在榻腳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楚長寧能聽見他們的聲音,隻是不願意醒過來,頭腦昏昏沉沉的,反反複複的做著同一個夢。
夢裏,她看到他被敵軍砍成了兩半,屍體漂浮在河裏,萬箭齊發叨爛他的屍身,四周的水很冷很冷,空氣裏飄著雪,層層的落在河麵上,腐蝕進他的血肉裏,他什麼都不說,睜著眼,靜靜的望著天。
痛,好痛啊,身體四肢像是被麻木幹癟,虛無的冷風灌入她的咽喉,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能清清楚楚的感受著自己的枯萎,就像是北地塞外的種子,失去了養分。
“娘親~”
阿瑜趴在榻邊,看著一直陷入沉睡的母後,低低的喊叫出聲。
他已經長大了,能發現大人們的異常,這段日子,他一直被崔相帶在身邊,連保護他的暗衛都多了好多,夜鷹更是一直守著他,寸步不離。
他知道,父皇定是出事了,母後才會一直昏迷著,他還小,沒有任何勢力,誰都保護不了。
“娘親,你種的合歡豆已經長出來了,你醒了就可以看到了---”
爹爹寄來的紅豆被娘親用專門的土壤種在了園內,開了花,還會發光,娘親說,等它結了果,爹爹就會回來了。
“我看過書冊了,再過不久,他就會結果了,爹爹也就回來了。”
兒子呢喃的聲音層層疊疊的纏繞著她,無聲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落下,滲入了衣襟裏,像是薄薄的刀刃悄然無息的吞噬到了骨肉裏。
合歡豆,相思蠱,沒了,都沒了,所有的甜蜜,怨恨,失望,悲傷,所有所有的愛恨過往都隨著生命的消逝漸漸化為灰燼。
他死了,死在了離川,連一具全屍都沒有。
霜月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就發現小殿下拽著娘親的手趴在床榻邊,閉著眼,好像睡著了。
她走過去將阿瑜抱起放到了軟榻上,又將藥端了過來喂給榻上的人喝。
可榻上的人拒絕喝藥,藥根本灌不進去,順著蒼白的唇淌落,沿著下頜滲進了衣襟裏。
霜月難受的跪坐在腳榻上,低低的訴說著前朝的動蕩,北方的戰亂。
太子年幼,前朝雖說被崔相鎮壓著,可國不能一日無主,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這塊肥肉呢。
“大齊是陛下打下來的,娘娘要是不振作起來,這江山難不成要拱手讓人嗎?”
楚長寧聽著霜月的話,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裂縫,她閉著眼,眼淚一行行的洶湧流出,沒有聲音的滾落,殷濕了臉頰,衣襟。
“陛下幾經生死,才建立了大齊,便宜了那些人,娘娘就甘心嗎?”
殿內很靜,靜的隻有霜月的聲音。
楚長寧悄無聲息的躺著,眼前一片黑沉沉的世界,隱隱瞧見了那道從來都是孤傲清貴的身影,滾滾的眼淚淌過她蒼白的臉,一層層的侵入她的骨肉,心髒,汲取著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