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十年,正月。
寒日微雪,殘陽懶散地照在長安城的城牆上,在已有些泛白的泥窪地上投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長安城的東正門春明門外,一個腰懸佩劍的門侯抬眼瞧了瞧天色,知道已是快要到了關城門的時候了。
這天,確實極冷。
“打起精神啊!再站不到一刻,哥幾個便散值了!”他自己也實在凍得受不住了,忙向已經熬得早沒了精氣神兒的守城衙衛們吆喝了一聲,好給大家鼓鼓勁兒。
衙衛們挨著時辰,想著隻要再熬上那麼最後一小會兒,那整整六百下的暮鼓就會響起。到那時,他們便可以趕緊關閉城門,再奔進屋裏,好好地暖和一下。想到此處,衙衛們便齊齊跺了跺腳,複又咬牙挺起了身板兒。
但是今日,這群苦哈哈的衙衛們,哪怕就這麼一丁點兒小小的願望,都眼瞅著就要落空了。
隻聽得春明門大街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極大的躁動,男女老少的尖叫怒罵之聲此起彼伏。那混亂從遠處的不知哪一坊,蔓延到了街上。衙衛們忙抻頭向響鬧之處望去,隻見街上塵土飛揚,一個瞧不清身形的家夥突地疾速躥了過來,撞得街上人仰馬翻,貨倒箱斜。
“又是這倆?”衙衛們的腦仁兒嗡嗡作響,連忙叫苦不迭。
隻見一個黑衣少女,騎著一匹黑背白毛的大狼狗,正朝著春明門飛奔而來。
正在此刻,暮鼓聲聲響起,衙衛們麵麵相覷了一番,忙又小跑著去推城門。
“關門,快將她攔下!”門侯吩咐道。
“別關城門啊!十萬火急!”少女大喊著,催促著狼狗向前疾馳著。
“關!”門侯的左手狠狠一揮,皺眉瞪視著少女。
“等我一下!”少女大喊著衝到了門侯麵前。
一眾衙衛正待拔劍,卻見那狼狗一個起身,從他們錯愕的臉上直直騰躍了過去。
可惜,狼狗騰躍得雖快,卻不如關城門的速度快。眼見那空中疾馳著的狼和少女,顯然馬上就要撞上那結實的城門,即刻變會腦漿崩裂,血肉橫飛,衙衛們登時麵如土色,連連驚呼。
而此時的騎狼少女卻麵色如常,她隻暗一咬牙,掐準了時機,待她和狼狗距那城門僅有寸許之時,突地大喝了一聲。
“我遁!”
衙衛們還不待有個計較,便發覺狼與少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紛紛瞠目相視。
隻那門侯,兀自死死盯著城門,發出了嘿嘿冷笑之聲:“又是這出!”
城牆上,原本趴著朝城內張望的衙衛們大吃一驚,忙扭頭向外城牆奔去,果然,那少女和狼又突然出現在了城門外的數丈之處,飛也似地狂奔離去。
“千萬別放箭啊,大家都熟的!”少女回頭潦草地衝城牆上大喊了一聲,瞬間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閉的春明門內,方才被嚇得仰麵栽倒的衙衛們,連忙撿起了地上的刀劍,罵罵咧咧地扶了扶腦袋上摔歪的頭盔。他們絕望地看了一眼麵前一地狼藉的春明門大街,知道自己想要早些散值的願望,這會兒顯然已經泡了湯。
方才那位大鬧春明門,禍加一等的少女,名叫雀奴。
長安城的好些衙衛們,確實與雀奴相熟。
不過,這種所謂的“相熟”,其實是那種咬牙切齒,讓人倍感頭痛的“不熟也罷”。
即便如此,人們對雀奴和這匹狼狗,總歸還算寬容。
一則,那狼狗雖瞧著駭人,卻總是一副悲憫天人,寶相莊嚴的神色,按雀奴所說,那是一隻拯救蒼生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