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後,林府的生活重新步入穩定的節奏。
林府的下人們暗暗納罕,這新夫人的處事手段方法竟與前夫人賈氏沒多大不同。隻這疑問一提出便被許多人嘲笑,“這理事的方法是前夫人與大姑娘費了許多功夫方擬定下來的,哪個大家夫人理事不是循規按例來的?哪來這麼多疑神疑鬼。”
至於近身侍候的心腹,雖沒得主子明說,卻從主子們日常相處中猜出了幾分,暗暗謹守規矩,嚴令下邊不許亂嚼舌頭,日子也是風平浪靜。
賈敏,不,現在是甄敏了。三朝回門,林海甄敏給甄家帶了一車子回禮,以妹子的身份見過了兄長甄士隱、嫂嫂封氏並侄女英蓮。
甄士隱平白多了個妹妹,心中歡喜實在難以言喻。他自幼家境殷實,然而父母早喪,家中並無兄弟姐妹,家族能往上數的隻有三代,男丁不止他一個卻都相繼早逝,姑姑、姑祖母好些,卻也不是年壽長的,留下的子女外嫁的外嫁,遷徙的遷徙,早斷了往來。正經走動的親戚論起來竟隻有嶽家,素日難免有人丁寥落的感慨與孤寂。更讓他擔憂的是,他膝下隻有英蓮一女,有意招婿上門延續血脈,可他們夫婦又年紀老大,竟不能長久替女兒支撐門庭,也不知將來的女婿是不是會無改初衷地愛護於她……
世道就是這樣,士紳之家,說著好聽,沒有家族依靠,沒有出息的子弟,遇了事,那些有權有勢或者有錢財通勢的,捏死你便如捏死一隻螞蟻。早年甄士隱也在父母的期盼下讀書上進,哪知中了舉人成了親之後父母接連逝世,守孝侍疾,加買起來就去了七八年,之後再去科考已沒了之前的勁頭,加上運氣不好,兩次未中,身體也漸漸吃力,膝下更是荒無,才死了心,守著妻子家業過日子。
他活著,還有個舉人的身份庇護妻女,他若死了,他的妻女可能守得住甄家產業?
甄士隱表麵豁達,內心不是不憂慮的。
現下好了,林海與賈敏的品性他是了解的,既認了妹妹,入了家譜,這親戚就是鐵打的,不僅英蓮以後有了姑媽照拂,連甄家於姑蘇也有了幾分麵子,憑他哪些大官富商,也不能輕易作踐。
“謝謝姑媽。”甄英蓮靦腆地道了謝,這次甄敏回門送了一套適合她這個年紀戴的頭麵首飾並幾身新製的春裙。
“好孩子。”甄敏笑著讓她坐下,對甄士隱和封氏道:“最多不過兩個月,老爺就要進京述職,蘭禎也要參加今年八月大選,因此他們父女要先行進京,幼安石生他們要參加今年童子試,我且留下照顧。如果兄嫂放心,便讓英蓮隨我回府,住上半年,學些規矩以及管家理事的本事,也陪一陪我。”
林海已經與新任的兩江都轉鹽運使馮致遠交接完所有公務,隻等馮致遠厘清所有賬務,他便帶著雙方折子並去年下半年鹽稅一道進京述職。
甄士隱和封氏驚喜道:“能叫她學些眼高手低也夠了。”他們夫婦年紀大了,精力不足,封氏也不過士紳家出身,交際也不廣,對英蓮的教養也不過女紅和詩書,有限得很。他們知道甄敏底細,見她願意教導英蓮,哪有不喜的,不說耳濡目染學到什麼本事,光“被誥命夫人帶在身邊教養過”這一條,以後說親就能提高一個檔次。
英蓮也是又驚又喜。她生得嫋娜纖巧,溫柔安靜,隻在熟悉的人麵前才活潑些,鄰居家的女孩子雖也有幾個往來的,卻隻在女紅上說得上話,詩書道理及吃食什麼的都不如蘭禎黛玉她們投契。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感受到彼此學識和規矩禮儀上的差距,這對重視友誼的她來說十分黯然,父母就是有心請明師來教導,卻也沒那個財力和人脈請得動人。現在有機會能多學一些,她自然高興,隻是又有些遲疑,“那我要是想父親母親了怎麼辦?”
甄敏好笑道:“蘇州和揚州也不過一日路程,無論哪邊,小住幾日又有什麼使不得的?”
說定了,甄敏也不讓封氏給英蓮準備衣物,“府裏都備著呢,隻帶英蓮貼身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