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瞥了一眼,不是別人,正是那薛大傻,逢年過節的,也過去給老太太請安,所以見過。
那薛蟠歪著脖子,兩眼跟銅鈴似的正亂晃悠,一下看見柳兒,大嘴一張,樂壞了,立即叫起來,“是......柳兒姐姐麼,走走走,陪哥哥喝兩盅去,哥哥一高興,自有你的好處。金銀珠寶,綢緞尺頭,首飾頭麵,你......你要什麼,有什麼,什麼......”
這薛蟠薛大傻的不著調事兒,柳兒耳朵裏都灌滿了。用林姑娘的話說,除了心眼和腦子,啥都不缺,這廝應該叫做薛蟲,表字二缺。
如今薛二缺發了酒瘋,那倆小廝雖說不認得柳兒,但是看柳兒穿戴氣質,也知道是個有體麵的,忙一頭對柳兒點頭哈腰致歉,一頭用力架住他家主子,往梨香院裏拽。
那薛二缺平日裏自然不敢對柳兒不敬,如今酒壯慫人膽,一時色心起來,哪裏甘心就此回去,拚命往外掙著,口裏叫嚷,“好姐姐,吃酒......大爺銀子有的是,隨便使......”一路嚷,那爪子便向柳兒放向亂伸,狗爬似的。
別人這樣,柳兒早惱了,對這麼個拎不清的,柳兒心裏真氣不起來。不過仍然一副柳眉倒豎的模樣兒,喝道,“還不把你家大爺送回去,成何體統!再渾說,隻好帶著你家大爺,去老太太跟前掰扯掰扯,到時候你們兩個也不用活了!”
倆小廝一聽,知道是老太太身邊的體麵丫頭,吃了一嚇。真鬧出事來,大爺喝醉了無事,他們兩個可要倒黴了。
一時哪有不拚命的道理,三拉四扯的,又叫出來倆粗使的婆子,倒是把那醉鬼弄進了院門。
柳兒本以為無事了,回家放好銀票,倒了碗熱乎茶,還沒喝上兩口,薛姨太太身邊的同喜帶著個婆子來了。
讓進屋內,同喜不等柳兒倒茶,便滿臉過意不去地道:“剛剛是我家大爺失禮了,柳兒姐姐千萬看他喝醉的份兒上,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才好。剛我們太太聽小廝說起,也打了他兩下子,奈何一頭栽倒,人家倒是睡著了,氣的太太也沒奈何。如今特意差了奴婢過來,給姑娘道惱。這一點子東西,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才是。姐姐若不要,便是嫌棄了,認真要惱我們,說不得隻得太太親來賠禮了。”
說實話,柳兒素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除了璉二奶奶那邊,並不與其他主子交接,一向都是淡淡的,對下人們倒是多有照應。跟鴛鴦對誰都和氣有加的,又自不同。
不成想,她這番做派,不但下人們輕易不敢冒犯,暗地裏倒是多有巴結。便是主子們,也多有敬重的。
尤其寶姑娘,最讚柳兒是個守本分知禮的,私下裏倒是更覺著,柳兒胸有溝壑舉手投足的會拿捏人。連帶潛移默化的影響了薛姨太太,每常被兒子氣的心口疼,總要發一回狠,定要給這孽障找個這樣的媳婦兒,抬手就能把這畜生捏住!看他還作死不成!
這些是娘兒兩個的私話,除了親信,別人自是不知,也不能說薛姨太太一點兒其他想頭沒有。
如今聽了下人回報,說兒子如何酒後無德,薛姨太太氣個半死。且不說他們如今客居賈府,便是老太太身邊的得意人,也不是說得罪就能得罪的,當即派身邊的親信帶了東西前來賠禮。
柳兒本沒跟那二缺計較,隻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哪個姑娘遇見這事有不生氣的。大大方方留了東西,淡淡地對同喜道:“不知者不怪,柳兒自然不會跟個醉鬼計較什麼,姨太太太客氣了。”
同喜回去複命,薛姨媽見柳兒收了東西,想來無事了,跟女兒兩個也不放心上,該做什麼做什麼。
隻沒想到,薛蟠那二缺,一覺醒來,不知做了什麼夢,翻身來找他娘,進屋一頭跪下,鼻涕眼淚一把,哭道:“媽啊,兒子活不成了,您老趕緊跟老太太討個情,把楊柳那丫頭給兒子要來罷。以後兒子定然好生做事,不讓媽和妹子擔心......”
薛姨媽目瞪口呆,邊上做針線的薛寶釵和丫頭們也懵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好歹薛家就出了這麼一個傻子,任憑薛大傻鬧騰,薛姨媽隻管又氣又罵的,寶姑娘滿臉羞臊也不能避開,還得勸著,一家子好不熱鬧,自此又鬧出一樁事來,此是後話。
柳兒自然不知,隨手把薛家賠禮的兩匹上好尺頭扔進幹媽房裏,徑自去上差了。
伺候老太太晚飯後,因著如今璉二奶奶忙著東府喪事,老太太也不叫她過來伺候,大太太最近又不敢來,隻剩了二太太並三位姑娘跟前陪著說話,也不得抹牌。
柳兒看翡翠和鴛鴦他們在裏麵伺候,便在外間帶著三七小燕做針線,不時指點她們兩句,因不趕活計,倒也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