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哪是護衛,一個個分明是北遼軍士,正是遼國細作。
原來北遼邊地,物產不豐,器物糧食甚是仰賴與大雍的互市商貿,如今兩國頻起戰端,從先帝開始就下旨停了邊市,皮毛東珠山參總不能當飯吃吧,故而遼主發動暗探,全力建設了數條走私販運網絡,而這泉城裴家,便是其中較大的一支。
北遼細作跑到泉城來,應已紮根十年之久,這赤衣衛形同虛設,不知道幹什麼吃的。
不好意思,當下赤衣衛主業是升官發財內鬥,胡千戶分管齊魯,派出的多是些申金虎一類的人物,欺行霸市滋擾良民,借著赤衣衛之威和官員分贓,什麼線報暗探,時不時應付一二即可。
侯大人上任東廠千戶,第一把火就是辦了胡千戶,看起來之後還要有的忙哩。
王索明見這二人嘮到半夜昏昏欲睡,竟都靠在牆邊打起了呼嚕,正欲起身潛入內室,卻瞅見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看不清臉麵的身影,匆匆溜了進來。
裴東來?不是。此人夜行如此老練,肯定不是他。王索明在暗處搖搖頭。
來人見兩個侍衛在沉睡,鬆了一口氣,取火折子掀起一吹,潛入室內開始窸窸窣窣翻找起來。
我草,怎麼都湊到今晚上,這裴家一個販皮貨的,水怎如此之深?還有,這家夥怎麼踏馬是直接從門口進來的?王索明在樹後嘀咕個不停。
給老子留點,你踏馬進去偷完了,老子待會拿什麼?
這人在室內找尋片刻,好似已經得了手,從容出現在門口,又輕快地潛入夜色中。
跟上此人還是去內室一探?王索明略一猶豫,突然瞪大了雙眼。
隻見兩名守衛已然同時醒來,正默契地相視而笑。
大晚上二人笑的陰森恐怖,看的王索明心中一片冰涼。
原來這兩個守衛原來一直是裝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疑是在演剛才的潛入者。
幸好小爺剛才穩了一手,要不險些就入局了。
“看清楚了嗎?”二人開始交談。
“雖然蒙麵,但應是個男子,年歲不大,奔走間是有功夫的。”
“說來可笑,竟買通後廚給爺們下藥,要不是有眼線,此番還頗有些懸。”
“多虧巴圖魯大人有勇有謀。”
二人聊著,掌起油燈,進入房內開始檢算。
“內室丟了哪些東西?”
“倒是沒丟,有些書信被輕微動過,很小心地放回了原位。”
“這倒奇了,大好珍珠,山參,都不順手帶上一顆,嘿嘿!”
說著,順手撈了顆珠子在懷裏。
“老大,為何不把此人截住,好向巴圖魯大人請功。”
“閉嘴,休要壞了大人謀劃!”
說罷,又給手下塞了顆小珠子。
王索明見二人在房裏一直窩著不出來,想來今天是沒什麼機會,當下決定離開。
回到客棧,上榻卻無眠,王索明披衣起身,點燈磨墨。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侯大人,你要加油呀。
……
二日一早,天蒙蒙亮。
“王先生,我,我把下毒之事,對二娘承認了。”裴三少小學生一般,低聲含混地說道。
裴東來將昨天下午的所為講了一遍。
“嘶~”謝商陸來蹭早點,在一旁聽到後,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你踏馬嫌自己命長,可老朽還沒活夠啊!
“無礙,他還能出門活動,就說明裴二娘並不在意此事。”王索明翻著本閑書漫不經心地說道。
“可是,這完全不合常理。”謝商陸撚著胡子。
王索明合上書卷,對二人解釋道。
“此人應該另有謀劃,不過她的嫌疑應該可以排除了。”
“送上門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的機會,她都棄之不顧,東來之母,應該不是她下的手。”
裴東來重重地點頭。
“仇恨,亦是悲痛的一種,有大愛才能致大哀,十幾年放不下複仇,算得上情深義重。但長期肝氣鬱結,終是有害。雖此計敗露,但為放下執著開了個頭,倒不是壞事。”謝商陸搖頭晃腦地說道。
王索明點點頭,表示深以為然。
“你看,二計已盡,雖有進展,但真相依然不明,人一輩子想知而不可知的事情太多,不能強求。”王索明同樣勸解道。
裴東來神色頗為觸動,對二人各做一揖,未多言語,就告辭離開。
“這幾日府內定然還有些風波,離遠些。”王索明從窗戶探出頭去出聲告誡,將最後一句“免得血濺一身”吞聲未言。
終究是無法改變的事,何必徒增他人煩惱。
裴東來在樓下聞言,轉身拱手致謝,漸漸遠去消失在人流中。
“人越老,就越信直覺,這小子的生發之氣,不旺。”謝老眼睛中流露出憂慮。
“野草嬌弱,生生不絕。”王索明攤開書,念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