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後山,有一條打理得很幹淨的小徑,沿著它,可以到達一片僻靜的樹林,綠蔭重疊,翠柏森森。

一行人正立在兩座墳塋之前,為首一人正在念念有詞。

舊墳周遭,梨花零落。

新墳之上,黃土未幹。

既然要遮掩消息,裴浩然的葬禮隻能從簡,棺材埋下後填好土,再由王索明唱兩段救苦經,便算了事。

結束後,王索明向著林外漫步,兩位白衣少年郎,又在舊墳前麵燒了些紙,亦相互攙扶著往外去。

裴東來依舊很虛弱,氣喘籲籲的,走兩步就要歇一歇。

“你今天還願意來,我很意外。”斷的是左肋,裴南星勉強可以用右臂架著他。

“恨了這麼久的人,突然就死了,還是不太相信。”裴東來坦誠道。

裴南星望了望林間的瑣碎天空,無奈一笑。

父親啊,你既然選擇了無牽掛,就怨不得我們和你形同陌路。

舍棄一切去追逐武道,可武道哪裏敵得過因果命數,哪怕你對俗世多留戀幾分,都不至於今天躺在土裏。

“三弟,父親死前對三娘多有不敬,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不過是……”

“你踏馬倒是閉嘴吧!”裴東來暴躁打斷。

“我娘是清白還是私通,有什麼所謂!她喜歡清白就清白,她喜歡私通就私通,隻要她樂意,她做她喜歡的事情,我都全然支持。”

在意毀謗不過是在意名聲,當真正和所愛站在一起,毀謗又有何憂?

“這……這”裴南星驚得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走在前麵的王索明回頭輕笑一聲:“已得道矣。”

“好,你能看開就好,過一陣兒我就要去北邊了,幫我照顧好我娘。”

“收聲吧你!你還在被人圍困的時候,我就已經幫她擋劍了。”裴東來針鋒相對道。

“大娘,西行,長微老師,也都拜托你了。”

“好了好了,今天不是辭行,何必多話!”裴東來捂著胸口不耐煩道。

“我卻是下午就要走了,有一樁事,說於你聽,你自己決定。”王索明突然開口道。

“西城外的懿丘旁有個棚屋,裏麵有三個小乞丐,最大的那個,喚作石頭。”

“八年前,他們全家被殺,三個孩子在外玩耍,逃過一劫。”

“八年前裴北辰的屍身,是一個獵戶運來的,而這個獵戶,就是這一家的男人。”

這大概就是我寸步不讓,和裴浩然硬拚四記的原因。

不為了什麼正義和公道,就是要撒一撒胸膛那股火。

八年,獵戶,滅門,將這一切聯係起來,裴東來徹底明了,奮力躬身道:

“王先生,東來一定妥善安排。”

……

西門懿丘,低矮的棚屋內空無一人。

“人呢?”裴長微嘀咕著,從裏麵鑽出來。

“老鄉,這裏麵的三個小乞丐,上哪去了?”

“甭問俺,知不道。”路過的莊稼漢子癟癟嘴,扛著鋤頭徑直耕田去了。

“這……”沉吟之下,裴長微來到西門外丐幫的據點。

棚主疤麵狼陳浪,看著馬上老者錦衣華服神色淩厲,不敢怠慢,趕緊迎過牽馬。

“這位老英雄,不知有何貴幹。”

“你不認識我?”

“額,小人鬥膽,敢問老英雄名諱。”

“那你當認得它!”裴長微敲敲馬身旁一方紫黑色物事,“錚——”

六柄長劍被呈扇形拉出,殺氣騰騰!

俄爾後豁然合攏。

“紫檀劍匣!竟是驪龍劍癡當麵!”識人認人是丐幫當家本事,陳浪當即拱手大拜而下。

“什麼驪龍劍癡,從此以後,不過一風中殘燭。”裴長微翻身下馬,露出包著白布,短了一截的手掌。

“噝~誰竟敢在泉城傷了閣下。”陳浪吃驚之下脫口問道。

裴長微也未諱言,“家裏鬥了起來……不過……”臉上竟露出奇妙的笑意。

“這北辰,消失八年,一回來就給了我一份大禮!”

“不過刀劍無眼,倘若不是他留手,我丟的,就不是這半截手掌了。”

裴北辰?陳浪更加疑惑了,這位大公子不是失蹤多年了麼?

“好了,我來找你,卻是要向你尋個人。”裴長微打斷他的思緒,將自己的來意講明。

“去棚內找隨伯便可,他與這三個崽子最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