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霧(1 / 2)

三天之後是我的死期。

這是酒鬼羅伊特告訴我的。 彼時我正在可雅鎮的人行道上往前走著,沒有所謂的目的地,就隻是在路上散步而已。但是這時霧氣已經開始彌漫了,沒有辦法,遇到霧氣是必須要躲避的,這是法律規定,是任何人都不能違反的。所以我隻好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約爾牧師,他穿著深綠色的袍子,五十多歲的身體倒也還算硬朗,胸前的銀質十字架在僅存的一點沒有被霧氣遮擋的陽光下反射出了點點金屬光澤。

“哦福爾雷”,他總是這麼叫我。

“您該回家了,不是嗎,霧氣正在彌漫,我們都應該呆在家裏。”他蒼老的臉上折疊出了一層層深厚的皺紋,眉頭因為笑臉擠出猙獰的形狀。但是他還是笑著說:

“福爾雷先生,非常抱歉現在真的不是個聊天的好時機,我們現在,我們現在得回家了,您知道的,福爾雷先生,我們現在應該馬上回家,因為霧氣來了。”他的語氣好像喝醉酒一般變得有點語無倫次,但令人驚訝的是他的邏輯卻依舊清晰。

這時有類似烏鴉或者嬰兒的啼哭聲,是一種好似“咿咿—,咿咿—”的聲音,它們從濃稠如白色染料的霧裏傳來,透過厚厚的霧層,約爾牧師臉色大變,匆忙跟我道別之後,向著他的小屋跑去。

約爾牧師的小屋頂有著非常漂亮的翡翠顏色,敞開的小窗在沒被霧氣籠罩的一點陽光下印出漂亮的影子,但這影子不多時就被濃稠似奶油的霧氣吞噬,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接著連我也開始慢慢被濃稠的霧氣所吞噬,耳邊“咿咿—,咿咿—”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和清脆起來,我隻好加快腳步向前方趕路,但無奈霧氣已經籠罩在了我的四周,我的視野逐漸變得模糊和暗淡起來,降低的能見度讓我不得不放慢速度,重新回到原先的散步模式,隻不過我的步伐變得更加謹慎,耳朵也因為視線的變化,開始逐漸變得靈敏起來。

有東西從我身旁飛速經過,我看不到那東西的全貌,但我能依稀看到無毛的長尾巴上枝丫地立著一些倒刺,原先的“咿咿—,咿咿—”的清脆叫聲如聽到指令一般忽然停止,轉而發出一種類似“咯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想我懂這是什麼意思。

按照《神啟》 的說法,這些“咯咯”的怪聲是霧中魔獸克摩拉特有的叫聲,它們有著可以製造迷霧的魔法,渾身呈現裸露的米色,能在霧中穿梭自如。它們有著狼群一般的團隊協作能力。在霧中它們視覺極差,但聽覺卻十分敏銳,在團隊獵食的作戰中,當它們發現並且接近目標時就會發出“咿咿—”的叫聲,而當它們準備進攻時,就會開始發出讓我聽後都會為之一振的“咯咯”聲。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在也許是有生之年最後一次的遭遇中記載了這種群居魔獸。我當然願意為這個倒黴的人祈禱他不要出事,但是當務之急應該先思考一下我應該怎麼應對這種事情。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了,在我旅居於這個魔獸橫行的塞提爾大陸一百多年中,我是為數不多懂得如何在迷霧中生存的人和極少數能與人類並存並且能正常隱匿在他們之中的家夥。我屏住呼吸——《神啟》有雲:霧中屏息者活,霧裏迷失者死。向著我原來去的方向快速奔跑,我知道這裏沒人能看清我的身影,所以在這種地方解放力量對我來說並非難事。很快我就來到了最近的庇護所,約爾牧師的畢生所愛:可雅鎮唯一一座大教堂。並且在他們即將鎖門的前一秒快步走了進去,習慣性地整理我的禮服,脫帽向各位居民挨個問候。我還從未在教堂裏躲避過迷霧,這次的經曆可能會為我帶來不少樂趣。

我善於和人類打交道,這是在伍爾茨人盡皆知並且老生常談的話題。當然,頂著所謂“半神”的名頭考進這個堪稱是魔神地獄的伍爾茨學修院並且安然度過百年學期沒有“隕落”,卻也被當做另一個傳奇所被廣為流傳。但我並不在意那些徒有虛表的東西,因為我隻是單純對人類感興趣而已。而我興趣的起源都是因為一次公開選修課。

伍爾茨學修院的教學質量在那個被賦予聖神域之名的聖勞倫修斯爾卓德算是頂尖的存在(人類總是習慣尊稱聖勞倫修斯爾卓德為“聖神域”),因為父親是伍爾茨學修院院長的緣故,我被安排進了伍爾茨進修神論,我沒有因為動用了這層關係而受到非議,反倒是因為我母親的身份,導致各種流言眾說紛紜。按照父親的說法,母親是出生於塞提爾大陸赫赫有名的森之地——穆薩的貴族家庭。早年父親遊曆塞提爾大陸時與母親一見鍾情,公然違背《神啟》的規定,靠著自己公爵的地位和人脈,親手促成了這場在聖神域所有人看起來都荒謬不堪的婚姻,為此,父親犧牲掉了自己的公爵稱號,但也因為平日積攢的人脈和好的風評,在伍爾茨謀得了一個院長的職位。之後母親難產,生下我之後就化作枯木被秋天的第一縷風吹走了。父親為了忘卻悲痛,毀了所有,有關母親的一切。故而我從出生為止三百年來,哪怕是油畫像,都未曾見過母親一麵。隻知道,母親仍在塞提爾大陸時,被人類奉為神明。這當然也是我入學時備受爭議的一大論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