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觀的五感恢複了,終於看清那黑影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黑影不是什麼麵目猙獰的怪物,哨兵遠遠看去人形尚在,但他的皮膚已經嚴重潰爛,五官被耷拉下來的皮肉和稀疏的頭發蓋住了,脊背彎曲佝僂著,肌肉已經萎縮了。難以置信的是黑影的腿和手臂,長度早已超過人體的正常比例,尤其是那兩條腿,像修長的兩根筷子插在地麵上。與血腥扭曲的怪物相比,少了幾分可怖,但這東西不僅醜陋,味道也極其難聞,方觀鼻子被迫接受著黑影散發著的惡臭氣味,差點沒吐出來。黑色的陰霾和那東西如影隨形,遠遠看去就是一團黑影。
程瑜昭見發小不吭聲,問:“怎麼樣?”
方觀回答:“像是個人。”
程瑜昭疑惑,有這麼高的人嗎?目測和浣熊差不多高了。
“真的是人?”
“好家夥,它光腿就兩米!”
方觀一臉凝重,突然出聲:“等等!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它。”
程瑜昭根據方觀的描述,在腦海裏飛快搜索著,四肢和身形細長,背部呈佝僂如蝦狀,渾身冒著難以形容的刺鼻性惡臭,最最最重要的是:周身彌漫黑色的
他確實是人!不過是…
“被改造的哨兵。”程瑜昭和方觀異口同聲說道。
關於這些被改造的哨兵,程瑜昭曾在父親放在書桌上的數據資料上看到過,父親還沒來得及收好的幾頁資料引誘著程瑜昭去窺探,他的好奇心驅使他偷偷把資料傳送到自己的光腦上。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時他還沒有分化。
方觀當時看到的,就隻有幾段文字,連張照片都沒有,程瑜昭把資料分享給他時,他還有所顧慮,萬一涉及機密了呢?
程瑜昭:“我爸人離開書房,還能隨意放在桌麵上的東西,不可能是機密。”而且他父親程屏從來不在家處理公務。
方觀這才放下心,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研究光腦上的內容。文字不算長,內容卻著實令人震驚,沒一會兒兩人就全部看完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受到衝擊的表情。
被改造的哨兵並沒有更強大,這些“失敗品”失去了原有的天賦,樣貌也完全大變,那時,資料上特意注明:尚未確認他們是否還存在人類的意識。沉默片刻,方觀說:“這些被改造的哨兵好可憐。”
程瑜昭心裏泛酸:“是啊。”
據部分資料顯示,這些在執行任務時失去聯係的哨兵,多數是塔內最精銳的一批。從失聯到被判定為失蹤,與他們建立精神鏈接的向導也經曆著精神上的沉重打擊,有些人再也無法返回戰場,有些因承受不了伴侶死去帶來的精神折磨,而選擇結束自己痛苦的生命。
血和淚的慘痛悲劇,當時看,隻靠文字描述,無法想象實體的模樣,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程瑜昭久久不能平靜,更何況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哨兵,他絕對,絕對不能接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變成這個樣子。方觀也是如此。
知道了那個黑影的真相,方觀不再覺得“它”醜陋、惡心,難聞的氣味也成為證明他生前也曾苦苦掙紮、拚命求生的證據。“它”,不是怪物,不是某一個人的個體,而是所有被困在那副軀殼裏不生不死的前輩。
方觀說不出話了。
黑影阻礙了進程,按照出題邏輯來說,放在模擬測試裏,程瑜昭需要輔助方觀除掉它,才能獲得積分。眼看著鉤子一般的手臂馬上就要伸向兩人,這個臂長,一巴掌過來,人都要飛出去兩米。程瑜昭的精神屏障極有可能無法攔住對方的情況下,方觀竟然有些遲疑,這或許就是他們遇到的第一道坎。
“我下不去手。”方觀握緊自選的近戰武器,咬牙克製。
程瑜昭明白,方觀現在有些猶豫和焦躁,不能讓哨兵持續這樣的情緒太久,於是他先出聲安撫自己的發小:“我知道!方觀,我們先牽製住他好不好?等拉開距離再說。”
方觀還是沒有動。
雖然這一切都是模擬演練的虛擬再現,程瑜昭看著湊的越來越近的黑影還是忍不住發抖,揚起的飛塵擋住了視線,肺部吸入太多灰塵的顆粒忍不住咳嗽兩聲。
浣熊身形晃動,左右閃躲,堪堪躲過對方的攻擊,猛然回頭側身,呲牙發出嘶吼,背部微微拱起擺出攻擊的姿態。黑影絲毫不覺懼怕,仍舊飛快揮舞著手臂,鋒利的指尖如刀,程瑜昭的屏障在頻繁攻擊之下最終劃出一道裂痕。程瑜昭看明白了,“它”的主要目標不是方觀這個哨兵,而是他自己這個向導。
“方觀!方觀!”程瑜昭急了。
不出所料,黑影發現屏障的那道裂痕之後,開始在同一個點上來回敲擊。雖然精神屏障不像玻璃罩子一旦出現裂痕就不可修複,但問題在於程瑜昭擁有的修複時間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