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我是媽媽!”冷溪成在兒子麵前蹲下來,眼神裏滿是溫柔,生怕刺激了兒子,受過心理傷害的人,很難去相信人,她知道其實兒子很信任她,至少他多數時候都是聽話的,不言不語,卻很乖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東東,我知道你聽得見!你應我,應我一聲啊,我是媽媽,不會傷害你,東東叫一聲媽媽好不好?媽媽知道你會叫的,就像小時候一樣,會喊媽媽,還有爸爸!”冷溪成拉了下伊天仁。
伊天仁也蹲下來,此時的伊南東似乎平和了一點。
伊燦不再喊了,伊南東卻也不說話了,抿住了唇,瞪著媽媽,就是不說話。
“東東,爸爸和媽媽一樣愛你,很愛東東,我的東東,媽媽的好孩子,告訴媽媽,你聽得到!”冷溪成情緒激動地喊著。
可是伊南東就是不說話了,他的毫無反應,令冷溪成異常激動,以致沒有發現孩子的眼睫,在剛才她說到爸爸的刹那,微微顫了一下。
“兒子,說話呀!”冷溪成喊著,淚珠子一顆一顆地滾落,多少次,這樣哭著要他喊媽媽的時候,他都是無動於衷。
趙明陽看著如此的情形,深邃的眼眸深處,不期然掠過薄薄一層哀傷之色。
“溪成,你去包紮一下吧,黃醫生,麻煩你給我妻子包紮一下胳膊上的咬傷!”伊天仁把冷溪成推到醫生這邊。
“我——”
“溪成,我來跟兒子說,你去包傷口!”伊天仁伸出手,牽住兒子的手,朝樓上走去。
“大哥,爸的葬禮怎麼辦?”伊光催雖然很詫異侄兒的變化,可是眼下更緊要的是父親的葬禮。
伊天仁緩緩的轉身,輕聲地說:“你看著辦吧!”
“大哥,你是長子,我怎麼看著辦?”伊光催不敢越俎代庖。
“光催,我兒子病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我現在隻能為活的,不能為死的!我兒子比爸的葬禮重要,如果他活著,我想看到這樣一幕,他也會痛心的!”屋裏床上躺著的遺體,那是他父親,他聽話聽了快五十年,此時他想為他的孩子做點什麼。
伊光催張了張嘴,終於理解的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大廳門口,突然傳來伊美枚的聲音:“爸爸他是不是已經……”
後麵的話,沒有問出來。
所有的人都望向了門口,伊美枚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後跟了個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後,那個男人臉上表情祥和寧靜。
趙明陽回轉頭,看到伊美枚,走了過去。
乍然看到趙明陽肩頭坐著的孩子,伊美枚錯愕了一下,“明陽,這孩子?”
“姑姑,這是我和俏俏的兒子!”
伊美枚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震驚了,這件事,俏俏沒有跟她說過,她一直不曾知道俏俏在法國居然生了個孩子,而且已經這麼大了!
趙明陽這時看出她的意外,卻是沉聲道:“姑姑,先去看看老爺子吧!”
這個時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老爺子他——”伊美枚看向趙明陽,等待著答案。
“去了!”簡單的兩個字讓伊美枚身子搖晃了下。
無論多怨怪,那都是她的父親。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她的雙手在身側抓緊,恨不得陷進手心的皮肉裏。
她來不及抱抱俏俏的孩子就往老爺子的屋裏走去。
伊天仁牽著伊南東的手上樓去,伊光催這時看向門口的人,跟伊美枚一起來的男人。那個男人卻什麼都沒說,隻停留在門口。
“進來吧!”伊光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
那人走了進來,對著伊光催道:“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謝謝!”
趙明陽又打了一次電話給俏俏,卻無人接聽。
趙明陽有點擔心俏俏,抱著燦燦先一步離開,回去看俏俏。
打開家裏的門,屋裏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趙明陽驚了下,趕緊開燈。
“爸爸,媽媽呢?”燦燦一看沒開燈就先找媽媽!“媽媽——”
沒有回答。
趙明陽把兒子放下來,給換了鞋子,燦燦往臥室跑去,趙明陽也跟著進去。
俏俏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閉著,開燈的瞬間,她的眼睛被刺得一顫,趙明陽鬆了口氣。還好,她沒事!
“媽媽!媽媽!”小家夥看到媽媽躺在床上也跟著爬上去,看媽媽不說話,有點擔心。
趙明陽在床邊坐下來,把兒子抱到裏麵,低頭看大俏俏微紅的眼,知道她哭過了,他也不願意說別的,所有規勸的話都不再多說。
“媽媽,太姥爺死了!”小家夥很是傷心地說道。
趙明陽伸出手,握住俏俏的手,才發現她的手握成拳頭,握的那樣緊,指甲都陷進了皮肉裏,他用了好大的力氣也沒有把她的手掰開,隻好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俏俏,他走的很安詳,姑姑來了!姑姑帶了一個中年男子來,不知道是誰!”
他想要岔開話題,不去觸及俏俏的痛,但是又感覺一些事,或許是她想知道的。
“冷溪成帶著東東回來了,沒有跟你爸爸置氣。隻是東東那孩子得了病,一種看起來很可怕的精神病!”
這話一出口,俏俏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眼底有一抹黯痛,那樣的清晰。
“媽媽,小舅舅是傻瓜!”小家夥在學舌。“小舅舅很笨,咬他媽媽,還咬姥爺,他還說我是傻瓜,媽媽我不是傻瓜!”
小人是多麼委屈啊,他才不是傻瓜呢,他很聰明很善良的,是最可愛的小心肝兒。
俏俏的手終於緩緩的鬆開,一隻手輕輕地撫上兒子柔嫩的臉頰,她的眸中滿是痛苦,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卻沒有說話。
“媽媽,你眼睛紅紅的,小兔子!”小家夥一下子真相了。
俏俏聞言一僵,卻沒有動。
趙明陽知道她哭過,她再堅強,隻怕此時心情也是複雜的。
“東東應該會好起來的,他隻是被嚇住了。長得很漂亮,跟你也有點像呢。俏俏,累的話,就好好睡一覺!”他的手撫上她的發,幫她順了下耳邊的發絲。
然後將薄被拉過來幫俏俏蓋上,俯下身在她額頭印了一吻。
“媽媽,燦燦也親親!”小家夥學著爸爸的樣子,在媽媽的額頭也印了一個吻。“媽媽,燦燦也好難過哦!”
俏俏伸手環抱住兒子,把他抱在身邊,蓋在被子裏。
燦燦似乎感受到媽媽的難受,不說話了。來的時候爸爸告訴過他,不要惹媽媽傷心,媽媽的爺爺去世了,媽媽傷心呢!所以,他記住了。
看俏俏抱著兒子,似乎在尋求依靠,趙明陽也躺上chuang,擁住她們母子,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深情:“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勉強自己,也不要讓自己後悔!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趙明陽望著她,連眉梢都寫滿了愛戀,眼光灼灼炙人,一瞬不瞬地凝視她,等待著她的回應,說句話,可是,她的臉上仍然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更加抱緊了兒子。
趙明陽的眸子裏劃過無奈,最後長歎了口氣,歸於一片冰冷漆黑,如暗夜沉沉。
“我不會參加葬禮,不會出現!”終於,俏俏說了句話,她的聲音十分的沙啞,晦澀。聽得出來她內心深處的拒絕,同時還有痛苦。
她的決定,依然是不出席。
在大哭後,宣泄了一切的一切的情緒後,她依然堅持自我,錯了,她也錯到底!無論多難受,無論是否還難受,都不出席了!一切,到此為止吧!
“好!不出席就不出席!”趙明陽點點頭,沒有強迫她。“堅持你想做的吧,能堅持自己,人生也不虛度!”
隻是,他輕輕的一聲喟歎,凝望她良久,最後語重心長地開口:“但你要好好的,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
俏俏沒有再說話,擁著兒子躺在趙明陽的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那明亮的光線,讓她有一瞬間的腦海空白。
她也不想去想,但是,那些記憶,太難忘了!忘這個字,本來就是亡和心的結合,要死了人,心才跟著死去嗎?要到她死了以後才能行嗎?
或許她真的太無情,或許她的軀殼隻剩下了冷漠,就連他死了,她難受的要死,也依然不肯低頭去參加他的葬禮,她的誓言她遵守了,老死不相往來,她做到了,卻沒有一絲的快gan。再一次證明,人,果然都很賤!
她不知道是冷漠還是怨恨,而此刻,她也隻想一切都和自己無關。可是,怎麼可能無關?骨子裏流著的血液就注定了一切無法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