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闔了闔眼,卻覺得帝暄再次在自己的眼尾處按了一下。
“別哭……我會接你回家的……”
暮雲也再一次別開了臉。
算上在上山的那一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少年站起身,被淋濕的法袍已經幹了。
但是大雨還在下。
暮雲的離開,讓帝暄的懷裏一空,大雨裹挾的涼氣就這麼直吹著。
好冷。
暮雲周身的靈壓再次出現,隻不過這次,雨水的確沒有打在他身上,卻是在他的周身的靈壓罩上凍結成冰。
淺淺的一層。
幾乎要看不清寒冰裏的臉,隱約可以掃到那瘦削靜止地下巴,冷得像冰。
暮雲站直身子,在依舊不見減小的大雨裏,他那單薄的身子像是從不會壓彎一樣。
從芥子裏拿出一隻簪子,簡單地將頭發束起,那一刻。
他前麵是巍峨的椿淵殿主殿,金碧輝煌。
他後麵是壓迫的雨裏玉滿堂,淒涼漠然。
暮雲臉上沒什麼別的表情,在束起黑發後,朝著已經站起來的帝暄。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弟子禮。
一如當年。
罡都看著這一幕,這麼大的塊頭,也忍不住地哭紅了眼睛。
帝暄看著暮雲一階一階地往下走,傲然單薄的背影,卻不過是個孩子。
明明隻要看著,就會疼得要命。
但是帝暄知道,等真正看不見了,自己隻會更加痛苦。
他把……暮雲趕下了山。
他的暮雲明明說過,不會走的。
這次,卻是自己把他從家裏趕走了。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刻骨銘心的疼痛才開始褪去。
即便是帝暄這樣的實力,在這功法之下,也難以徹底壓製這份錐心之痛。
所以……這就是帝昭閉關六年的原因麼?
六年……
他等不起……
雨越來越大,就像當年的雪。
唰唰的雨聲打在石階兩邊的樹上,空氣裏夾雜著泥土的氣息和雨水的清冽。
暮雲看著手裏的萬象,不曾回頭。
因為隻要看見帝暄,就會疼嗎?
那剛才之所以沒疼,是因為……帝暄把疼痛轉移到他自己身上了嗎?
暮雲麵上依舊涼薄。
為什麼?
師尊,為什麼我一看見你就會疼?
等下次再見麵,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如果,這不算把我趕下山的話……
長長的睫毛遮住眸子裏的情緒,暮雲依舊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明王首席,依舊是一個像冰雪一樣的人。
直到……
看見那棵已經凋零的槐樹,原本無數潔白的花朵被暴雨悉數打落,剩下的幾朵在高大壯觀的槐樹上也顯得格外淒涼。
暮雲的眸子一睜,握著玉佩的手猛地一緊。
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道,明明是雲紋祥瑞玉佩,沒有鋒利的邊角,卻依舊能被他攥出血來。
暮雲就站在槐樹跟前,腳下踩著雨水和泥土弄髒的槐花。
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原本挺拔傲然的背影,終於有了坍塌的跡象。
暮雲死死咬著下唇,身子忍不住地踉蹌了一下,繼續向山下走去。
看著從秘境裏出來的弟子們,有的正在吐槽著剛才那個秘境的奇葩,一有的正愁眉苦臉地看著被烏雲暴雨籠罩的佛渡山。
正要擔心如何上山,就看見了從山上下來的白衣少年。
因為山腳沒有雨,撤了靈壓的暮雲,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憔悴。
“大師兄!”
“大師兄!”
弟子們紛紛斂容行禮,暮雲朝他們輕輕頷首。
繼續一聲不吭地進了秘境。
小弟子們見狀都撓了撓頭。
“大師兄怎麼又進去啦?”
“這秘境太無語了,大師兄是來修複的嗎?”
“鬼知道我想見一個妙齡少女,這秘境之主直接給我送到了青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