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著大草地的阡陌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蕭索而寒冷的風吹拂在貧瘠的土地上,漫天的煙塵和草屑遮擋著視野。
“Dar…darling,”露西靠在月想的胳膊上,嘴唇因為寒冷而哆嗦著,“我們……還能走出去嗎?”
月想沒有說話。他麻木地前行著,然後出自本能地撩起衣衫,為身旁的女孩擋著風沙。
還能走出去嗎?
他已經無力思考這個無力的問題。
他的眼前隻有前方。
前方……窗兒,在等著他。
許久後,空曠的土地上終於出現了一塊木牌。它屹立在呼嘯的狂風中,看起來比他們兩人還要硬朗。
“這裏是……連接惑園深處的荒漠,”月想讀著上麵的文字,“名為冰冷之地。從這裏走出去,便能抵達子午宮附近的樓宇。”
沒有譏諷的文字。隻是平鋪直敘的表達。月想茫然地望著木牌後麵的,依然漫無天際的無人帶。
然後,他拉住露西繼續走了過去。
冰冷的地麵。快要把腳凍僵。
視線……過分地模糊著。
但已經無所謂了。
呼吸著月光的餘溫。燃燒著心底最後的火苗。
任塔輝,綻放著。
在一望無際的。
梅莫島的荒野上。
又走了許久後。又有一處石碑出現在他們的視野。
“迷惘的人兒啊,若你還能看清這些文字,那請讓我為你獻上最為衷心的敬佩。能走到這裏,想必你已經吃了無數的苦頭,承受了無數的辛酸了吧。
那麼,請安然地在這裏長眠吧。
沒有必要向前了。因為冰冷之地的荒漠是沒有盡頭的。
這裏,便是你們的終點。”
月想遲疑了一下,然後拿起蕁窗,將石碑憤怒地砸了個粉碎。
露西呆呆地看著。等到再也沒有了怒氣後,月想又攙扶著露西的手,麵無表情道:
“我們走吧。”
“嗯。”
他們慢慢地走著。
用盡每一口氣力,前行著。
很久,很久後。露西跌倒在了地上。
“怎麼了?”他趕緊將她扶起來。
“我走不動了呢,Darling。”露西微笑著道。
“那我背你。”月想將蕁窗插在腰間,然後硬憋一口氣背起了露西。
“給你添麻煩了呢。”
“哪裏。”
然後繼續前行著。
凜冽的風,就像亙古以來便一直不斷地吹拂著。吹走了人身上所有的溫度。吹走了心裏最後的一團火苗。
大概又走了一兩小時後。月想感覺到了背上人兒劇烈的顫抖。
“你怎麼了,露西?”他忙將她放下來,焦急道。
“我應該……撐不住了呢,Darling。”
月想看到,她的麵容令人絕望地模糊起來。
“為……為什麼…….”
“全身的血都像被凝固了。最後一絲溫度,也快要消失了。”
“靠近我,Daling。”露西用胳膊纏繞著月想的脖子,然後緊緊地靠住他。
“你得要一個人走出這裏了呢。”
“不、不要。”
月想的眼睛瞪大著。
“為、為什麼?”
“承諾我啊,Daling。”她露出了令他絕望的笑容,“一定要走出這個島嶼。”
“你和我們不一樣。不可思議的力量庇護著你。我們沒有那種福分。隻有你能走出這裏呢,Daling,”她纏繞的手開始漸漸鬆弛,“隻有你。能帶著我們。大家。所有所有的希望,走出這裏。”
“不要,”月想趕緊將她扶住,喉嚨如被堵著般憋痛,“不…..不要。”
“不用那麼難過呢,Darling,”露西躺在他的懷中,麥黑色的臉化作灰白,奄奄一息道,“或許一開始,結局便是這樣安排好了呢。”
她咳嗽了一聲,嘴裏吐出的是如同來自冰窖般的冷息。
“我能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Daling?”
“……”
月想木訥著。仿佛一座冰雕。
“我們的那些回憶……”露西身體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問道,“那些珍貴的,美好的回憶,真的都是假的嗎?”
手指,從臉頰滑過。
露西倒在了地上。
身體如散了架般,漸漸化作了碎片。
被呼嘯的狂風吹散,卷走。
關於她的一切,除了記憶,就這樣如同順理成章般,永遠地消失了。
月想絕望地坐在荒野上。
身旁什麼也沒有,心裏什麼也沒有。
那些風聲,沙礫聲,哭泣聲,都消失了。
他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