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彼岸,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見。
無風,無月,隻有奈何橋邊一盞古老的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亮,襯著形形色色的遊魂麵色更加慘白。他們排著隊,依次接過孟婆手裏的碗,有的一飲而下,有的掙紮著不肯,卻也被鬼差強行灌下。
一碗黃湯下肚,前塵往事盡忘。無論愛的刻骨銘心亦或是恨的撕心裂肺皆忘的幹幹淨淨。
忘川河水靜靜淌著,三千年向東,三千年向西,不舍晝夜。偶爾也會泛起陣陣漣漪,若仔細瞧上一眼,那根本不是什麼風吹水動,而是一具具惡鬼,掙紮著遊向岸邊。他們生前皆是大奸大惡之人,死後被困於忘川河下,永世不得入輪回,日夜承受著忘川河水蝕骨灼心之痛。
坐在三生石畔,背朝黃泉路的一男子,眼神有些呆滯,對這河水裏的無窮無盡的惡鬼視而不見,對他們痛苦的哀嚎更是充耳不聞。
渡舟停靠在岸,撐船的鬼差將渡船上的遊魂送到奈何橋對孟婆說道:“那人還是不肯喝孟婆湯麼”
孟婆搖搖頭歎息道:“也是一個癡人,不管怎麼威逼,就是不肯喝啊”
她守著這奈何橋不知多少年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執著的人。足足在三生石旁枯坐了一千年。
鬼差語氣有些無奈:“再這樣下去,他的魂魄早晚要被這冥府的風給侵蝕殆盡,到時就算想投胎也沒有辦法了”
孟婆目光有些疑惑:“他的魂魄本就是不全”
鬼差大驚:“魂魄不全?”
孟婆點點頭:“人有三魂七魄,他卻隻有兩魂六魄”
鬼差輕笑:“那他上輩子豈不是個傻子?”
孟婆壓低聲音:“我曾用禁術探過,那人智勇雙全,就是有些執著。並不是什麼傻子”
鬼差連連稱奇:“這還是真是聞所未聞”
按照常理,魂魄但凡有一絲受損,那人必定癡傻。這人一魂一魄都沒了,還能智勇雙全,這怎能不讓他驚奇。
孟婆不忍心,來到男子身前:“侯爺,你可還記得自己在等是誰?”
蕭珺璟回頭,神情木訥:“......雲......雲卿.....”
他下意識的說出一個名字,像是刻在骨子裏的記憶,帶著與地府截然不同的暖意和劇痛。
孟婆接著問道:“那你可還記得他的樣子麼?”
蕭珺璟茫然的看向眼前這位和藹的長者,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的問題。呐呐道:“....樣.....子”
他用力的去回憶那人的樣子,可腦海裏隻有一月白色的身影。地府的冥風已經蠶食了他的記憶,記憶裏的人和事,都已經越來越模糊。
最後他搖搖頭。
孟婆耐心寬慰道:“你若繼續等下去,隻怕來拿他的名字也記不得了”
片刻後,蕭珺璟開口道:“......我...怕...忘記...”
見慣生死輪回的孟婆,眉心微動:“喝了孟婆湯,你們許還有重逢的機會,你若一直等,隻怕在沒有機會重逢了”
短暫的寂靜後,蕭珺璟空蕩的眼睛裏似乎有了光
孟婆蒼老的聲音響起:“來,跟我走吧”
蕭珺璟隨著孟婆來到輪回井,飲下孟婆湯。孟婆微微用力,將蕭珺璟送入了輪回。孟婆幽幽的歎氣道:“哎,癡人那.....”
鬼差來到孟婆身旁:“你說了什麼,他就肯喝了”
孟婆道:“我同他說,許這輩子就遇他想等的人了”
鬼差抻長了脖子想輪回井看了一眼:“那還能遇到麼”
孟婆歎息道:“我也不知,隻是若晉升遇不到,以後也遇不到了”
鬼差疑惑:“何出此言”
孟婆沉聲道:“他本就魂魄不全,有受了地府五百年冥風侵蝕,今生不僅身子孱弱,死後也不能再入輪回了”
鬼差一驚:“不入輪回,那去哪?”
孟婆轉身,語氣滄桑:“大概會灰飛煙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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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桑田,人世千年。時間的洪流滾滾流過,人間的土地上,一個又一個王朝興起,衰敗,周而複始。唯有九曦山下的海棠,每逢春季就會燦爛盛大,隻有前來賞花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白雲卿在人間輾轉了千年,尋覓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