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適吃飯前被顧況恥笑,耿耿於懷。瞧著桌上的三幅對兒道:“在下鬥膽說一句,這幾幅貼正堂前門都少了些氣勢。我有兩個對子,一個可以貼正堂,一個貼前門。”抓筆向紙。
牡丹滿園層層貴,桃樹開花朵朵祥。橫批金玉生輝。程適伸出左手一指:“這個好貼正堂。”
再挽袖子一揮:天地雲開共祥瑞,江山日曉待盛妍。橫批萬裏春至。程適再伸左手一指:“這個貼前門!”放下筆道:“如何?”
恒商默不做聲,司徒暮歸含笑道:“一個甚喜慶,一個氣勢不錯。”卻伸手提起另一支筆,勻了勻墨,將程適聯中兩處抹去,添了一個字。程適甚驚詫,低頭看自己的對子,變成“天地共祥瑞,江山同盛妍。”
程適尚未回過味,恒商忽然也伸過一支筆來,將他那個橫批後兩個字也抹了,另寫了兩個字,改做萬裏長春。
連顧況都大大詫異,程適這個對子他看其實不錯,被改得烏七抹黑未見得比原對好,轉眼看恒商。程適心中雪亮,恒商這小子記恨我,有意辦我難看,司徒大人是他的臣下,當然要附和著拍王爺馬屁。
恒商放下筆,向程適道:“方才那聯有些不妥,冒昧修了一修。程掌書莫見怪。”
程適哈哈一笑,“哪敢哪敢,有二位幫我改對兒,實實在在是小的三生修來的福氣。”抱著膀子看桌上的對聯,嘖嘖道,“這張紙真是個活寶貝,小的一定將它請回房裏精裝細裱,供在南牆上,晨昏敬之,初一十五香火供奉。”當真彎下腰,恭恭敬敬去拿那對子,手還沒碰到紙爆被恒商先一步扯過,團做一團,輕描淡寫道:“此聯毀了,留著無用,還是燒了它罷。程掌書,方才多有得罪。程掌書若不嫌棄,我與慕遠寫十幅對聯賠你。”
程適道:“哪敢哪敢,千歲客氣了。”顧況眼睜睜看著恒商將紙團丟進取暖的炭盆,頓時被火舌成明紅,化做黑灰。
程適悠然道:“紙兄紙兄,你幾世修來,有睿王千歲親手送你上路。隻乘這股貴風,你下輩子投胎,就算托成個蛋,別的蛋做白煮蛋,你也能做虎皮蛋。”
恒商隻做沒聽見,轉頭向顧況道:“景言,再去院中看看可好?”顧況就跟恒商出去。程適哧了一聲。司徒暮歸的眼光在他身上掃了一掃,也徑向院中去了。
程適心道,恒商這小子盡玩些不上台麵的把戲,還指望爺爺我跳腳。誰耐煩同你計較。
拎起筆,挑大張紅紙,將方才的對子再寫一遍,字寫的份外大。
飯廳門外卻蹩進來一個人,向程適作了一揖:“程知會,好興致,在這裏題對。”原來是縣衙的黃師爺。
程適擱下筆拱手:“見笑見笑,寫著玩兒糊自家門上。師爺不在家過三十,來衙門做甚?”
黃師爺翹起鯰魚須子笑道:“不怕知會笑話,小的是來向顧大人替自家的正堂求個對兒,來年沾個好彩頭。”眼滴溜溜卻瞄向桌上紅紙。
程適道:“師爺真是求到了顧知縣的興致上。顧知縣平生最愛題對,方才還在這裏寫了幾個,不巧剛出去,師爺去內院找找。”
黃師爺道:“勞程知會指點。”眼光卻粘在程適剛寫的對聯上。程適道:“此聯是在下剛寫的,師爺不嫌棄煩勞指點指點。在下文墨上有限,對子俗得很俗得很。”
黃師爺立刻俯身到桌前,凝住眉頭,細細看聯。程適看他臉色呆滯,卻像走神,試探道:“寫得不好,師爺見笑。”黃師爺忙回神抬起頭笑道:“知會忒自謙了,此對工整大氣,正是難得的好聯。”掂住鯰魚胡,又看那聯,大有戀戀不舍的意思。
程適大喜:“師爺過獎,隨手寫的,隻當玩兒罷了,哈哈。”
黃師爺道:“不曉得知會此聯是否與顧大人切磋而成?”
程適道:“在下自家寫的,不過顧知縣他也看了,哈哈。”
黃師爺摸著須子,又去看對子,歎道:“實在好對,小人真是越看越愛。厚下老臉請知會給小人也寫一對。若有這樣的對子貼在正堂上,一定沾足的運道來年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