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千夏不明白,她不過一片偶然進入這條河流的樹葉,到底哪裏有讓傾奇者釋放善意的價值?
明明她才來到這裏沒有多久。
先是把她撿回來,然後給她收拾屋子,還給她端來了晚飯。即便知道她不吃的緣由也沒有露出歧視的表情,但是她以為,這就是一個陌生者的極限了。
沒想到……
她看著手中那一片如烈火般鮮豔的紅色楓葉,上麵有點濕漉漉的水跡,很少,看起來像是被事先擦過了。
耳邊的雨聲漸漸大了。
她漫無目的地揣測,是因為她就像一片枯黃脆弱的樹葉,才讓這位精致單純的人偶生出了憐惜的心?
她緊盯著傾奇者,心思又開始搖擺起來,對這份好意將信將疑。
傾奇者想了想,惡劣的天氣下,窗外的雷光一閃而逝,緊隨其後的轟鳴聲很響,卻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影響,他一如往常,有點靦腆地看向她。
“我隻是覺得,這個世間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千夏沒有看過,實在太可惜了。”
“隻是……這樣?”出乎意料的回答。
但是這樣的理由哪裏值得對方做這麼多?
“其實也不全是……”傾奇者的聲音小了幾個度,那張本就精致的臉,眼尾又泛起了淡淡的紅,好像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是……”那聲音頓住,然後又像是鼓起勇氣,半晌才不好意思道:“感覺千夏和我是一樣的。”
一樣的世上獨一的異類,所以難免被世人排擠,雖然傾奇者所見的人們,釋放善意者居多,但是……傾奇者傾奇者,他以前不懂,後來也明白,原來……穿著、行為、言語、性情奇怪的人才被稱作傾奇者。
他是“奇怪的人”。
那麼千夏,會不會也被那些人看做第二個“傾奇者”?
誠如千夏之前的感觀,傾奇者是高塔之上的貴族,在未被世間汙濁浸染之時,他對世間的一切都心懷善意。
所以他總是忍不住想,為這位可能會遭受到排擠的少女盡可能做一點事情。
僅此而已。
千夏直白地看見了人偶單純的內心。
千夏:“……”
沉默,又有點不知道從哪裏開口,不知道講什麼主題。
最終,她心思浮動了半天,諸多話語浮現在嘴邊,又莫名咽回了喉頭,隻說:“謝謝你。傾……不,還是換一個稱呼吧。”
潔白的少年一歪頭,脖子上掛著的金羽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抖動一下,隻聽他好奇地問:“……換一個稱呼?”
“對,換一個。”她說,“傾奇者這個稱呼不好聽。”
“可是,大家都這麼叫,已經是一種習慣了。”
如果換一個稱呼,也許他們適應不過來?
千夏便適時改了口,隻說:“我剛來,是我叫不習慣,取一個名字,我就喊你的名字。”
少年信以為真,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啊,那……叫什麼好呢?”
千夏反問:“你有沒有給自己取過名字?”
少年又誠懇搖頭,乖巧地像一隻可愛的小兔子,有點可憐巴巴地看著麵前的少女,說:“我不知道取什麼,千夏來幫我取名字吧?”
“因為是千夏要喊的名字,如果我來取,結果比‘傾奇者’更拗口怎麼辦?”他有點苦惱,“那千夏喊著會不會更不習慣?”
原來……是這樣嗎?
“我來取的話……”幾乎是不加思索,那個字便脫口而出,“白?”
“白?”他複述了一遍,然後輕輕地笑起來,“好啊,從此以後,這就是千夏的專屬稱呼了。”
於是,千夏的傾奇者,有了一個專門的稱呼,叫做“白”。
她不知道稻妻的取名規則是什麼樣的,反正她隻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旅人;而傾奇者也隻是一個從借景之館被人帶出,同樣涉世未深的人偶,哪裏會在乎這些?
隻有一個名,也沒有什麼高貴或者大眾的姓氏,他便被這樣看起來草率地取了個名字。
草率嗎?
傾奇者隻是沒有問而已。
但是如果一定要回答,千夏一點也不覺得草率。
倒不如說,她第一眼看見他,腦海裏便想到了那被推翻之前,篆刻在教廷祈聖殿堂裏,純白的雕像。
少年給她遞楓葉的樣子,那一片紅色的楓葉,在灰黑色的天氣裏,在陰雨陣陣的踏韝砂,又那麼強勢地在她的眼裏彰顯存在感……像東方破曉,天光雲影,都由白色渲染,然後才變成金燦燦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