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殺生寒(1 / 2)

拒水一四五七年三月初三,白島。

雪花千形萬狀,下得張牙舞爪。

整整一日,北風如刀,將路人斬殺了大半,屍體零零碎碎隨處可見。虛空之中,還能隱約聽見嬰兒羸弱的哭聲,斷續不絕。

阿翁說,這是殺生寒。

入夜之後,風雪便漸漸小了。月光下,島山之巔,我們的紅色木船格外顯眼。

阿翁他立在船頭,一頭白發一身白袍隨風抖動。將穿雲劍立在身前,雙手按在劍柄上,遠眺北海,半晌不言。

船艙裏,我三姐俯在屍床前補屍。床上躺著的是一個被殺生寒腰斬的女人,髒器攤了一床,血水浸透了床布,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三姐喃喃自語:“隻要有島主的人頭,我就能縫出一個島主來,那十萬兩白銀咱們唾手可得。風雪一停,你和阿翁就趕緊下山去尋島主,別讓別人搶了先。”

二哥半睜著眼坐在火盆前,打了一個哈欠,哦了一聲。他往火盆裏扔了一根幹柴,五六點火星從火盆裏竄跳出來。其中一顆是火蟲,專食火炭。二哥雙指一拈,將火蟲放進了火袋,火袋登時亮了起來。

我那時才七歲,任性貪玩,一把奪過火袋,向二哥做了個鬼臉,嘻嘻一笑:“二哥,我要玩你的寶貝。”說完,便拎著火袋掄圈。火袋忽明忽暗,在我麵前幻化出一個白色的光圈。隨著我越掄越快,光圈便開始變色,從白色變化出許多雜色,一時船艙裏被照得五顏六色,流光溢彩。

“二哥,你看!”

我嘿嘿的笑個不停。

二哥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道:“你掄到頭頂停住,看看會怎麼樣。”

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火袋剛掄到頭頂,隻猶疑了一瞬,它就炸了。

整個右手被炸沒了。

火袋四分五裂,領著幾色殘光,裹挾著零碎的血肉爆炸開來,紛紛掉落在地板上,其中一小塊粘在了三姐的頭發上……

我身上的痛楚,瞬間變成了心裏的恐懼。

三姐摘掉頭發上的血汙,默默地撿起一根木柴,陡得啪咚兩下,打在二哥和我頭上。

“還笑?還笑!還哭?還哭!”木柴在二哥和我頭上敲來打去,船艙裏啪咚啪咚,很有節奏。二哥一邊喊疼,一邊大笑,我啊啊地哭個不停。

阿翁立在船頭,聽著這敲打之聲,食指打在劍柄上,跟上了三姐打擊的節奏……

如是啪咚啪咚敲打了一陣,三姐終於停下手來。她還是心疼我的,找來一塊白布,給我包紮斷臂。

我眼裏噙著淚:“三姐,好疼啊……”

三姐目光柔和:\"乖,止住血就不疼了,這手明天就能長好,要不然,你二哥他也不會耍你……”

我摸著頭說:“三姐,我是說頭被敲得好疼……”

三姐一巴掌打在我頭上,罵道:“滾一邊去,自己包紮!”然後,她走到門邊,將苕帚扔到了我那睡眼惺忪的二哥臉上。

三姐說道:“你們老柳家,小的奸,老的渾。什麼本事沒有,就隻會欺負我們兩個外姓女子。住在這種鬼地方,穿也穿不暖,吃也吃不飽。這要是我爹娘還活著,定要燒了你們這隻破船,打得你們滿頭是包。”

二哥揉了揉臉,又打了一個哈欠:“嗯嗯,打臉,別打屁股,屁股打腫了耽擱睡覺。”說完就翻身躺下了。

三姐叫道:“柳蒼瀾,你給我掃地去,滿屋子的血汙,你叫我怎麼睡?”

二哥爬起身來,衝她笑了笑,乖乖地拿起了苕帚,掃地。

三姐得意的哼了一聲,打開木門,向外喊話:“柳老頭兒,這大宗師你是裝夠了沒有?又沒有人看。島主還找不找的?十萬雪花銀還要不要的?”

阿翁並不回頭,隻是低聲說道:“小聲點,小聲點。島主還是要找的,大宗師……還是要……要當的。”

這時候他上身一歪,身上白袍突然撲騰了起來。一陣寒風從他身旁繞過,直撲三姐麵門。三姐慌忙躲回了船艙,厚重的木門被風砸出了一聲悶響。

三姐噓唏不已,向外叫道:“阿翁你快進來,莫被妖風斬成了兩半。”

二哥見三姐這副膽顫模樣,調笑著說道:“清霜妹子好身手,躲得漂亮。”

三姐立刻硬挺起來,卷起袖子叫囂:“怎麼地?頭不疼了?還敢笑我?”

她左顧右顧,又撿起一根木柴,和二哥圍著火盆追打起來。我坐在火盆旁邊看他們打架,嘿嘿嘿嘿笑得合不攏嘴。

三姐呢,誤打誤撞,踩到了地上的血漬,一個踉蹌撲到了我身上。我一個小孩,哪裏撐得住她?被她這麼一撞,自己一頭就栽到了火盆裏……她還是心疼我的,找來一塊白布,給我裹頭……

裹完頭沒過多久,木門就兀自震蕩起來,像是大漢捶門,砰砰聲響。三姐心切,要出去勸阿翁進來,不料門栓被撞斷,木門大開。風輪似拳,三姐一聲悶哼,整個人向後飛出,撞到屍床伏倒在地。二哥趕緊過去扶她,她滿臉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