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刪除章節,請大家看個散文《掃秋》
我與秋的相遇,是因為大爺的一把竹掃把,它不緊不慢把秋天遞到我的腳邊,又送給花壇裏的泥土。兩者纏綿,在另一個寒氣襲人的清早,熟悉的味道鑽進我的鼻孔,占領我的胸腔,仿佛一雙手撥開了記憶裏屬於秋天的彈片,在這把生鏽的吉他上,奏了曲秋的旋律。
“萌萌起來吃飯了,吃完上地。”
那時候陪伴我的,有凍得冰涼的鼻頭和糾纏不清的眼皮,還有姥爺的一把竹掃把“嘩嘩”掃地的聲音。也不知道哪來的精神,把自己年幼的身體從被窩裏拽起來。到外麵大缸裏打水洗漱,踩在板凳上俯身看去,便是秋的味道。
院子裏果樹的葉子落了,飄在水麵上。果子掉了,沉在水缸底。崴一盆果香的水,把它順手撂在曬土豆幹的架子下洗臉,又要避著姥爺掃秋的塵土,撅著屁股,滿院子挪著盆兒跑,不經意間又刮落了幾個芯子還軟的土豆幹。
“快點兒,磨磨唧唧的一天!”再配上姥姥的一聲兒吆喝,老家的秋天就初顯了樣子。
四輪車的塵土驚破了田間小路,姥姥那比楓葉還紅的頭巾,不知何時就在記憶中、顛簸裏連著朝陽一起升起來。我被留在地頭的苞米堆旁,目光所及之處有遠處青山起伏,有眼前座座苞米山一樣的龐然巨物。
少年的心裏啊,就連這些苞米山之外,都是無法企及的遠方。打尖的時候,目光一直瞄著那紅色鴛鴦暖壺裝著的自製“汽水”,還沒喝到,它的口感早就在我心裏百轉千回。
“嘿,汽水都給忘了”那時候的滿足好像很簡單,隻是一暖壺蓋自製汽水,還有半根金鑼火腿腸。
看著幾個人的身影往地裏去,我轉過身,低頭撿隔壁人家地裏的紅小豆,姥姥不讓我上地說是地裏有苞米乍,我會被紮成三瓣嘴,就像兔子那樣。
低著頭撿紅小豆的娃娃倒是覺得像隻兔子,也還不錯。地麵有泥土混著豆葉的香,年幼的我怎麼懂這是什麼樣的香,或許隻有現在才明白,這是土地給人的,專門的安全感。
抬頭看看天,那麼高那麼遠,天地之間好像隻剩了地裏的我——一個團子。團子突然害怕起來,她朝著天喊,沒人應,隻有老秋的寒風吹樹葉翩翩落,落在地上的聲音。團子害怕起來,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敬畏感,甚至讓人腿軟。
遠處天際下,終於出現了幾個小小的人影,團子看著周圍的作物,她知道這些都是由這些小小的人影,創造出來的。用這麼小的身軀順應四時運行的規律,在博大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其不易?
人影近了,又近了。團子被姥姥彈了一下,她看得見夕陽下姥姥淺棕色的瞳孔,還有麵頰上帶著灰的絨毛,都清晰地刻在她的眼睛裏,還有她瞳孔裏那個小小的自己。
“乖孫,回家吃飯了”
姥姥接過我撿紅小豆的袋子,另一手抱著我,走了,那時候我隻覺得,我們走出了時間的限製,走到了一個在秋風中依舊溫暖的桃源。
後來,老家的秋,變成了一排排倒退的電線杆,還有村頭處不變的一雙眼睛,我再也沒有感受過大地給我的安全在,我隻覺得我是個根在泥土外頭的水培植物。也是大爺掃把下被掃到泥土裏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