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話 出氣(1 / 2)

內堂俱已張羅妥當,外邊百子櫃等物件兒的修葺工作,卻還有些收尾工夫要做。葉冬葵隨著鋪子上的夥計去了木料鋪選木頭,這會子人並不在鬆年堂。

薑掌櫃對葉連翹的決定毫無意見,也不著急,拉著她在大堂角落的小幾旁坐了,吩咐學徒煮茶來,一邊喝,一邊優哉遊哉地等,趙老狗則蔫頭耷腦地被人鉗製著立在櫃台邊,好些年沒受過這等待遇,腿軟腰酸,卻也沒膽子動一動。

等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葉冬葵歡歡喜喜地回來了,一進門,也不抬頭,回身便對抱著木頭的夥計笑嗬嗬道:“這一趟辛苦你了,把木頭都擱在那兒吧,我得先比對比對,要是顏色差不離,就好馬上動手,萬一差得大,還得再往木料鋪走一遭去換。”

說罷,又將隨身背著的木匠工具一股兒腦撂在地下,發出丁玲咣啷一陣響。

“哥。”

葉連翹等不得,開口喚了他一聲。

“怎的?”

葉冬葵應聲抬頭,目光無可避免地掃到趙老狗身上。

鬆年堂裏的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他的臉色在很短的時間裏發生急劇變化。先是血一般紅,之後又是鐵一般青,沒有人說話,四下裏太過安靜,幾乎能聽見他死死咬牙所發出的咯咯聲。

“你在這裏幹什麼?”

他三兩步跨到趙老狗身前,緊攥著拳頭,手指都有些發白了:“你還嫌害得我們不夠?我妹……”

也不知是惱怒還是想起舊事傷心,他的喉嚨有點發堵,嗓子裏也直打顫兒。

“哥。”

葉連翹跟著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畔,有意無意地拽住他的胳膊:“薑掌櫃和曹師傅兩位,不是從你嘴裏知道了咱之前和姓趙的那檔子事嗎?這是替咱打抱不平,特意把人給‘請’了來。你不讓我胡來,我便什麼都沒做過,等著你拿主意。”

葉冬葵朝薑曹兩位那邊張望一眼,躬了躬腰身,卻半晌說不出話。

倒是那趙老狗,一見他就來了精神,忙慌慌地直著嗓門兒道:“葵小子,過去那事兒是我辦的不地道,其實你前腳從我鋪子上離開,後腳我就後悔了。論能幹,論厚道,我那些個學徒裏,就沒有一個能趕得上你……瞧見你現在能掙錢,還攬下了鬆年堂的買賣,我心裏真替你高興啊!”

沒人接他的話茬,小丁香使勁翻了個白眼,若不是被葉連翹捉住了後背,恨不得衝上去踹他兩腳。

趙老狗卻是絲毫不氣餒,又接著道:“不管咋說,你總歸是跟了我四年,你這一身的木匠本事,可都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呀。人活一世,誰能從來不犯錯?好歹咱倆師徒一場,你還不能原諒我一回?”

葉冬葵一瞬不瞬地死盯著他,半晌,終於開了口。

“我的木匠手藝,的確都是你教的,但你別忘了,我也同樣伺候了你四年。洗衣裳、跑腿兒、有時候還要上灶做飯,我自問一直勤勤懇懇,沒有任何對不住你的地方。離開你這個師父,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求你看在這四年師徒情的份上,給我一個月的工錢,讓我和兩個妹妹好度日,也是我異想天開。這些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我妹……”

趙老狗喉嚨裏咕嚕了一下,眼巴巴地瞅著他。

“我妹被你砸了一硯台,流了一地的血,差點死了,你給她……你給她賠不是。”

“好嘞,好嘞!”

趙老狗連連點頭,跟早已準備好脫稿演講似的,張嘴就來:“葉家二姑娘,都是我不好,我豬油蒙了心,怎麼就能下那麼重的手?我對不住你啊!你瞧,你現在那疤也沒影兒了,人還是同從前一樣俊,你大人有大量,別再惱我了,行不?”

這幾句話,他說得真可謂聲情並茂,鼻子裏還直吸溜,就差淌眼抹淚兒了。一邊說,一邊還解下錢袋子,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