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燈盞裏,油燒得盡了,光一點點弱了下去。
葉冬葵呆呆地盯著葉連翹看了半晌,霍地站起身,去灶房裏取了油來,一點點傾進盞中。
“到底怎麼了?”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沉穩,伸手在葉連翹的肩膀上拍了拍,十分鎮定地道:“有事不能瞞著我,趕緊跟哥說。”
“我這不是正要說?”
葉連翹牽了牽嘴角,又歎一口氣:“一個是前兩天給劉大哥治紫癜風的事。曹大伯當時叫我去與蘇四公子商量商量,我沒應,十有八九,轉頭他就把事情全都告訴了蘇四公子。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蘇四公子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就為了告訴我,墨魚骨正對紫癜風的症狀,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呃……”
葉冬葵愣了一晌:“興許他是不想塌你的台。”
葉連翹搖搖頭:“還有,今天也是一樣,他明明就是專程去找我的,偏生拿曹大伯當幌子,何嚐有這個必要?”
“拿曹大伯當幌子?”葉冬葵愈加莫名,撓了撓頭,“之前你們說的話我沒聽見,到底為什麼……”
“其實很簡單。”葉連翹看他一眼,“曹大伯是鬆年堂的老人了,平素蘇四公子又很喜歡找他喝酒聊天,他是個怎樣的行事風格,誰不知道?藥鋪不比飯館兒酒樓,不大會遇上有客在就不能走的情況,基本上每天都能按時打烊,這一點,我才去了幾天就已經看出來了,蘇四公子可是鬆年堂的東家,怎麼可能不清楚?他可是遲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來!像他那樣心思縝密的人,當初連我幾時會再去鬆年堂買生發藥都算得明明白白,他若真想找曹大伯,又豈會犯這種錯?”
“就算是這樣……”葉冬葵聽得犯懵,“咱先不管蘇四公子為何如此行事,就算真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妥吧?”
“是沒什麼不妥,嚴格說起來,他沒有半點錯處,但他那凡事都要彎彎繞的性子,讓我不大舒服。而且,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方才在鬆年堂,蘇四公子無意間提了一句,他與蘇大夫人已經大半年沒見了,也就意味著,他連過年時都沒有去府城與父母團聚。如果他和大夫人真的母子情深,他又怎會不去探望?他說的話,我不知道哪一句能信。”
葉連翹死死擰著眉:“那姓衛的……”
葉冬葵登時“嘖”了一聲。
“好好好,衛策哥,行了吧?”葉連翹很不情願地改了口,“衛策哥讓我隻管做生意,不要與蘇家多往來,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可你瞧瞧,這才幾天,蘇四公子就要把他娘帶來,往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我就是個鄉下丫頭,我也覺得,當個鄉下丫頭沒什麼不好,他們那起富貴人家,輪不到我瞎摻和。”
葉冬葵許久沒做聲。
他不得不承認,自家妹子的這些個想法和擔憂,都是很有道理的,以前他們從不曾跟這等大門大戶打過交道,該注意什麼,又得如何掌握分寸,他們根本毫無頭緒,萬一將來惹了麻煩……
“可是……”
他有些發愁:“咱們現在的狀況,一時半會兒恐怕攢不了多少錢……”
“我知道。”葉連翹衝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打聽打聽你的想法,知道你已有了計較,我也就放心了。總之,咱們仨多努把力,盡快攢夠了錢,把咱自個兒的買賣做起來。爹不在家,過後我還得張羅著幫你討媳婦呢!”
“扯淡!”
葉冬葵登時臊了個大紅臉,掩飾地揮揮手,生怕自家妹子繼續把這話題攤開了說,強自淡定地坐了一會兒,找了個借口躲開了。
……
隔天清晨,兄妹三個收拾齊整了,如往常那般早早地出了門,正打算啊往村口去,葉連翹卻被隔壁的孫嬸子給叫住了。
葉冬葵經過昨晚一敘,更加深了要盡快將鬆年堂的活兒幹完的念頭,於是留下大妹妹同孫嬸子說話,領著小丁香先行往城裏趕。
“最近想要見你們兄妹一趟,真比登天還難!”
孫嬸子拉住葉連翹的手道:“天天兒早出晚歸的,我瞧著丁香好像都瘦了,老這麼著,身子骨能受得了?”
丁香瘦?天地良心呀,她每天看見飯食就跟小豬一樣往上撲,沒長胖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好吧?
葉連翹少不得同孫嬸子說笑了兩句,便問她是否找自己有事。
孫嬸子拿出一串錢來往她手裏塞。
“我家二小子,也不知是受了涼還是吃壞了肚兒,這兩天說是身上發寒發熱,還吐了幾回。我是不願意再去找那馮郎中給瞧,橫豎你要進城,順道兒幫我帶兩劑二陳湯行不?”
原來就為了這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