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捕快等人急著回衙門同縣太爺複命,不免有點心急火燎的,然而見衛策不走,卻又不好將他獨個兒丟下,隻得紛紛在椅子裏落了座,打著哈哈與葉謙說了兩句恭賀開張的吉祥話,屁股底下卻是如同針紮,隻盼著能快些離開。
衛策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和葉謙寒暄兩句之後,便不插嘴了,抱著胳膊穩穩當當坐在椅子裏,顯然一時半會兒沒打算走。
葉連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好同他多說,隻得去後頭斟茶,和小丁香兩個端著茶盤出來的時候,正聽見蘇時煥與葉謙指著桌案上一壇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是我家二丫頭搗騰的,叫做桃花白芷酒。”
葉謙似有意無意地看了衛策一眼,對蘇時煥笑道:“在家時便泡了一壇,讓她秦姨有空時便喝上一兩盅,說是能活血潤膚,對婦人極有好處,那方子我瞧過,的確沒什麼問題,這不是如今開了醫館嗎?我們一家恐怕****都得在鋪子上盤桓,她便又張羅了一壇,給她秦姨帶來,今日忙得腳不沾地,也沒顧得上擱進後頭屋子裏。”
“唔,桃花白芷酒,倒確是個好東西。”
蘇時煥聞言便點點頭,笑著道:“隻是那酒裏用的是幹桃花吧?其實按理來說,用三月間采收的新鮮桃花泡酒,效果恐怕還能更好些,隻是眼下季節不對,隻能暫且將就著。”
他一邊說,一邊就轉頭看了看葉連翹,笑得愈發溫和:“待來年,葉姑娘若還想搗鼓這個酒,我倒認識一個專愛種桃花的朋友,到時候讓薑掌櫃領著你去采一些。他家的桃花種得經心,花兒也長得格外嬌豔,隻怕比鄉間的能好上一些。”
話音剛落,就見得一旁的衛策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點什麼。
葉連翹急忙搶在他前邊兒將話頭奪了去:“不過是自家喝的酒罷了,也用不著太好的,蘇四公子您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這點小事,還是不要給您添麻煩了。”
她心中原本也是這樣想。桃花雖不是甚麼值錢東西,但這事兒,卻高矮是一樁人情,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蘇時煥淡淡笑了一下,沒再堅持,一旁的衛策,許是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閉上了嘴,也沒有出聲。
葉連翹從前單曉得他性子別扭,卻不知他這人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見他分明跟葉謙沒旁的話可說,卻又偏偏坐在那兒不肯走,身後的宋捕快等人卻又都急得抓耳撓腮,一時沒忍住,便開口道:“衛策哥,聽衛大娘說,這兩日你們衙門裏格外忙?今兒也是出來辦正事的吧,忙什麼呢?”
“一點子閑事而已。”
衛策抬起眼皮往她臉上一瞟,眉頭擰了擰,沉聲敷衍地吐出七個字,就想把這事兒給揭過去。
宋捕快幾個一聽這話可不得了,也顧不得許多,伸出一根手指頭在他肩上捅了捅:“衛都頭你說啥呢,那怎麼能算是閑事?咱們沒日沒黑地奔波,折騰了好兩天,才終於有個眉目。那個……你可別說我沒提醒你,三日一比的限期眼看就到,咱現在有了消息,合該早點去衙門裏請縣太爺拿主意,這事兒早了咱早安心呐!”
“我心裏有數。”
衛策黑著臉回頭瞅他,眼露威脅之意,顯然是不許他再說下去。
那宋捕快年紀雖長,卻素來有些怕他,饒是如此,卻仍是憋不住,扯了身畔的其他人道:“你們也說兩句,咱老在這兒耽擱著不是個事兒啊!”
聽他們話說得蹊蹺,葉謙便往前探了探身:“策小子,可是身上的確有要事?若真個如此,你便自管去忙你的,衙門裏的功夫要緊。你能來一趟,這份心叔明白,不會挑你的理兒,啊?”
他都發了話,衛策便不好再一直坐著,沉吟片刻,到底是悶悶地起了身,回頭很是隱蔽地瞪了宋捕快一眼,然後衝葉謙點了點頭:“那行,既如此,我便先告辭了。今日葉叔您醫館開張,我這麼遲才來,已然很不講禮數,這會子又急吼吼地要走……等過兩日,忙過這一陣,我再來同您告罪。”
說罷,他便抬腳往外走,經過葉連翹身邊的時候,忽地停了一停。
“很好。”
他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量低低道:“趕我走?你膽子很肥。”
說這話時,他的臉色一切如常,甚至還帶了點笑容,從旁人的角度看去,隻會覺得他是正在與葉連翹說一句無關緊要的閑話,然而葉連翹心中卻是咯噔一下。
好久沒聽見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了——這點小事也值得生氣?
“本來你就有要事在身,我這是替你著想,你不謝我也就算了,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