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瑟瑟,將個後院中的杏樹葉子吹落不少。趁著天氣陰涼又幹爽,鬆年堂的夥計搬了許多藥材出來鋪在地下,以便去去潮氣,一陣風卷過,撲了人滿身的中藥氣。
葉連翹不知小丁香來意,笑嘻嘻地任由她拉著自己去到院子裏,也不說閑話,伸手便從腰間掏出幾個錢,大大方方往妹子手心一擱。
“是嘴饞,又想買東西吃了吧?”
她半真半假地瞪了小丁香一眼:“我說你這人也奇怪,明明成天都同爹和秦姨守在那醫館中,想吃東西的時候,卻偏生愛來管我討錢,是打量著你二姐好欺負怎麼著?喏,錢給你了,別怪我沒提醒你,那甜的吃多了,回頭你一口牙爛個盡,有你哭的時候!”
“我不是為了這個來找你的!”
小丁香很生氣,本想將她的手拂開,到底是舍不得,一爪子將那幾枚銅板奪了過來:“二姐我是有正事要和你說,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呐!”
“說什麼?”
葉連翹心道你一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壓根兒混沒在意:“是隔壁鋪子的小孩兒欺負你?還是……”
“我好不容易撈個空出來,你能不能聽我說!”
小丁香愈加不快,同時又覺委屈,嘴翹得老高:“今日馬二嬸到咱家醫館去了,這事兒你想不想知道?”
“咦?”
葉連翹一挑眉,真個生出兩分興趣來。
前兒她還納悶呢,葉冬葵生得好眉好貌,又有手藝,家中雖無田地,但行醫之家,說出去卻也還算有兩分麵皮,那馬二嬸既然要給自家哥哥說親,卻怎地好些天不上門?怪道呢,原來是直接去了醫館裏!
雖則葉冬葵現下不在身畔,但想到這裏,她的笑容中仍是添了兩分打趣的意味,眯眼對小丁香道:“哦,原來你是來報信兒的!來來來,你這小探子,快說給我聽聽,馬二嬸給咱哥說了哪家姑娘?”
小丁香一臉嫌棄地睨了她一眼,那表情明擺了是在嫌棄她啥,撇撇嘴道:“你還樂呢!秦姨的確是托了馬二嬸給咱哥張羅親事不假,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這事兒,你自個兒也摘不出去!”
葉連翹一怔:“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哼,多虧我機靈,耳朵長!”
小丁香麵上帶了兩分自得:“馬二嬸和秦姨坐在醫館大堂裏說話,想來覺得我是小孩兒不懂事,也沒怎麼刻意避忌,我蹲在門外玩兒,將她們的話全聽了去。先前,她倆確實是在說哥的事兒,馬二嬸還提到,給瞧中了隔壁吳家村的一個姑娘,可後來,她倆的話就轉了彎子啦,秦姨問另一樁事又如何,馬二嬸說,閨女生得好,是不用發愁的,她必然給踅摸個好的——這‘閨女’說的是誰?我還沒滿九歲呢,總不至於是我吧?”
擱在一般的老百姓家庭,像小丁香這樣的家中幺女,年紀小,向來也不怎麼管事,即便是聽見有人議論家裏哥哥姐姐的親事,恐怕也絕不會想到要去告訴自己的兄姊,但葉家這三兄妹,原本情況就有些特殊。
這些年,葉謙常常不在家,大部分的時間裏,都是他兄妹三個相依為命,再苦再窮的日子都是互相支撐著熬過,最難的時候,他們三兄妹甚至同喝一碗粥,感情原本就比尋常的兄弟姐妹更為深厚。也正是因為受過這些罪,小丁香雖然周身天真爛漫的孩子氣,實則卻很懂事,頗有心眼兒。
她與葉連翹,一貫是甚麼話都說得的,這結親的大事,她倆雖從不曾擺到台麵上明著討論,但她心裏卻明白,依自家二姐的心性,未必願意現在就將這終身大事落定。所以,她覺得自個兒無論如何,都應該先來告訴她一聲兒,讓她心裏有個數。
人的心,從來就做不到毫不偏頗,葉謙回來之後,小丁香成天跟著他轉,與秦氏也同樣相處和睦親熱,然而一旦真正遇上了事兒,她還是會半點不猶豫地站在哥哥姐姐那邊兒。
“你是說……”
葉連翹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閨女”?好端端的,怎麼扯到她身上來了?之前一點端倪都無,不管葉謙和秦氏,都從沒把這事兒跟她提過哪怕一個字,為何突然……
“他們怎麼沒和我說?”她皺著眉,心下隻覺不可思議。
“為啥要和你說?”小丁香比她更莫名,看白癡一樣瞟她一眼。
……啊,也對哦……
葉連翹忍不住抿唇譏誚地笑了一下。
她真是想太多了,這年代的婚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這當兒女的,哪有說話的份兒?別說是她了,就連葉冬葵,葉謙與秦氏兩個也不曾同他明言不是?
隻不過嘛,就算是這樣,事情也來得太突然了……
她低頭琢磨了片刻,牽著小丁香走到鬆年堂門口,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這事兒我知道了,謝謝你來告訴我,不過我想你還是快點回去,時間太長,一來爹和秦姨會擔心,二來,若惹得他們生疑就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