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話 相看(1 / 2)

鬆年堂這小書房裏慣來不熏香,一則是這鋪子上平日裏,間或也會有男子前來醫治容貌上的毛病,怕脂粉氣太濃叫他們心生遲疑,二則也是不願讓那股子香氣衝了藥味。

然而這屋裏擺放的各種膏子頭油,畢竟是用各種原料製成,裏頭少不得會添加些有香味的花瓣之類物事,時日長了,仍舊免不了氤氳著一股暖烘烘的香,有一縷沒一縷,清清淡淡地飄進人鼻子裏,因為並不濃鬱,使人倒還覺得舒坦。

葉連翹同蘇時煥坐在桌邊說話,元冬和平安兩個便靜靜的,在一旁輕手輕腳地拾掇物件兒,偶爾低聲交談兩句。大堂中,隱隱約約傳來抓藥師傅與上門客人的說話聲,隔了兩道門,那動靜兒也小,半點不擾人。

葉連翹頗有點啼笑皆非地朝蘇時煥麵上瞟了一眼。

她是不曉得今兒這人因何轉了性,怎地突然就這樣直截了當、幹脆敞亮起來,卻也沒心思細琢磨,微微笑了一下:“那月季我是種來自家用的,剩下的隻怕沒多少,也不知夠不夠……”

“不妨事,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蘇時煥勾了勾唇角:“葉姑娘為何這般遲疑?平時我說話愛兜圈,令你不喜,今日如此開門見山,敢是你又覺得不慣了?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這話當中,便隱隱地有點調侃的意思了,葉連翹心裏覺得別扭,實在懶得跟他在這事上費口舌,索性道:“那要是蘇四公子您不嫌棄,回頭我帶些曬幹的月季花來給您瞧瞧便是,您若看得上,願意買下,我該謝您才是。”

先前她之所以沒打算直接將那月季花賣給鬆年堂,也是覺著自己本身就在這裏做事,價錢方麵不好談,反而是個麻煩,倒不如與那不相幹的人做了這買賣,兩下都便當。可這會子,既然蘇時煥鐵了心要買,她又正好一時間還沒尋到銷路,為何不幹脆稱了他的意?

隨便吧,不就是點月季花嗎?賣給誰不是賣?您既非得讓我賺這錢,難不成我還攔著呀?

葉連翹也不曉得自己這破罐子破摔、愛誰誰的習氣是跟哪個學來的,反正在做決定的那一刹,她莫名其妙地就想到,在府城時,衛策二話不說將那顆讓她百般頭疼的砒石丟進水溝裏的情景,心裏立時就定了下來。

謹小慎微有什麼用?該來的總得來,先把錢掙了再說!

蘇時煥聞言便笑了起來:“這就對了,不過是點子月季而已,姑娘既然種它是為入藥,想來當是不會差,你用得,我自然也用得。依我說,你也不必特為帶來給我瞧了,你隻管將自個兒要用的留出來,餘下的,我回頭打發人去你家買了便是。”

說著話鋒一轉:“對了,你爹如今在縣城裏開醫館,聽聞你家人們也都在旁陪著,想來白日裏家中不會有人吧?我打發人傍晚時再去,免得跑空趟——卻不知這錢該付給誰?”

他那神色之中,揶揄的意味實在太明顯,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葉連翹看了去,心裏直敲小鼓。

……什麼意思?敢情兒連她家裏人互相間的關係,他也摸了個門兒清,猜逢著她隻怕不願把財政大權交給後母,這才有此一問?

葉連翹方才是想讓他撕下麵具來,這會子卻是實在忍不住,很想掰開他的嘴瞧瞧,他是不是吃錯了甚麼東西。

這人到底怎麼了?往常雖然和善,卻並不愛說廢話,今日卻是那俏皮話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該不是自個兒在家搗騰藥材,搗騰得失心瘋了吧?

她著實無語,低頭將那股子無奈的情緒憋了回去,微微笑道:“四公子莫同我打趣,一家人,哪裏還分個你我?那買月季的事,您隻管同我爹和我母親商量便是。”

不願喚秦氏“娘”是一回事,在外人麵前,總要給她留點臉,況且,葉連翹一早就打定主意,秦氏喜歡拿捏錢,就等她拿捏去,隻自己的工錢,抵死不交去她手裏就行。

蘇時煥卻也曉得適可而止,聽了這話,收斂笑容點點頭:“好,那咱們便說定了,姑娘可莫要再把那月季賣給旁人,此外我聽說,你格外還種了些玉簪花,那花用來做香料也極好,預先同你定下,明年等花開,別忘了給我留一些。”

葉連翹也是沒力氣跟他打聽,他因何對自己家種了些什麼花如此了如指掌,點頭蔫蔫地應了,那蘇時煥便也沒多留,同她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又告訴她,回頭與薑掌櫃商量妥當後,再決定要不要將那治膿耳的棉丸子當做正經成藥售賣,這才含笑離去。

葉連翹坐在椅子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不經意間一回頭,見元冬和平安正往她這邊望過來,臉上同樣掛著一絲愕然。就曉得,蘇時煥方才的表現,讓她們也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