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薑掌櫃慣來是個好性兒的,平日裏不計見了誰也是笑哈哈,出了名地好相處,好說話。然一旦涉及到那生意上頭,他便立馬似換了個人,舌燦蓮花,嘴皮子要多利落有多利落。
也不知他是怎樣同葉謙說的,反正到了最後,葉謙終究沒能拗過他,到底應允了,葉連翹製出的那種醫膿耳的棉丸子可以當做成藥售賣,如此一來,便又是一筆收入。
此事同葉連翹尋常時在鬆年堂裏做事,還不大相同。
葉連翹在鬆年堂裏坐堂,賺得的利潤,是與鬆年堂三七分,說得好聽點,是叫兩家合作,實際上說白了,也就是替鬆年堂幹活兒,隻不過工錢豐厚些而已。但若鬆年堂想要將她製成的那種棉丸子當做成藥售賣,便相當於是從她那裏將這方子買了去,價格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那棉丸子的藥方,葉連翹實則不過是一時興起而為之,並不曾將其看得十分緊要,因此,也便沒生出狠敲鬆年堂一筆的想法,與薑掌櫃商議了幾回,少不得歸家之後,又與葉謙說了說,最終,便將價格定在了五十貫上頭,那方子,也就歸了鬆年堂所有,往後即便她離了這裏,也並不耽誤薑掌櫃他們一直使用下去。
這筆錢,葉連翹沒打算全攏在自己懷裏。
一來是因手頭還算寬裕,二來,最重要也是由於,此事橫豎在葉謙跟前過了一遭,自個兒若還一股腦地掖著不放,隻怕也有點不像樣。思前想後,她將那五十貫分出一半兒來,也沒直接送去秦氏那裏,而是規規矩矩地捧給了葉謙。
“原該把五十貫都交給爹的,可美容養顏這營生,原本就是個花費高的,處處都得使錢,我總不能老伸著手管爹要,還是自個兒留著一些,倘或想買點什麼也便當。爹若笑話我財迷,那我便不敢說了。”
對此,葉謙自然不會多說,事實上,他也根本說不出什麼,一臉嚴肅地點點頭,道:“你手頭多留些錢自己花使也是對的。”便將此事揭過,再沒提一句,當然他也沒忘了探問一聲,葉連翹可想好了何時回自家醫館。
“爹再容我些時日行嗎,我還沒想好呢……”
葉連翹按照葉冬葵教她的那樣,頗有點為難地皺了皺眉臉皮:“說實在,我在鬆年堂裏呆了不少時日,城裏的老百姓們想到要解決容貌上的毛病,也都習慣了來藥鋪裏找我,這冷不丁要換地方,我心裏多少有些不安,前後都得琢磨明白了才好。再者,如今那鬆年堂裏忙得太厲害了,我從早上一去了鋪子上,便沒個消停時候——爹也曉得,秋冬時人的皮膚便容易出問題,我即便是要走,也不能馬上把那攤子丟下,這樣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她先拿這話堵了葉謙的嘴,繼而便又朝他麵上張了張:“況且吧,我心裏還有個擔憂。爹本是正經做醫館買賣的,如今強添了個美容護膚的生意,也不知旁人瞧著可會覺得奇怪,回頭再弄成個四不像,給人留下爹這郎中不專不精的印象,那便不好了。無論如何,還是考慮周全些好。”
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葉謙縱是想催,也有些開不了口。得了這個空兒,她便趕緊張羅著,在城中踅摸起鋪麵來。
那日,葉冬葵的一番話,是真個入了她的心。
從前,她也曾有過貪方便偷懶的想法,認為自己既然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離開鬆年堂,與其在外頭一個人打拚,倒不如回去同自家爹爹在一處,遇上難題可隨時請教,一家人還能相互扶持。
然而在經曆了那晚的一場爭執之後,她整個兒轉了念頭。
她自己的事,不想要葉謙摻和太多,同樣,她掙的錢,也不想成日裏被人算計。不管秦氏究竟有沒有那種念頭,她都要盡力避免。
找鋪麵,此事說來簡單,真正做起來,卻半點不易,既要避免那鋪麵與蘇家扯上幹係,又不願與彰義橋葉謙的醫館離得太近,價錢還不能過高,這三個條件一出,就像是給她劃出來一個巨大的圈子,圓圈當中明晃晃三個大字“不可選”,還能供她做選擇的,所剩無幾。
這委實是個難題,葉連翹在這上頭耽擱了不少功夫,一晃眼,整個秋天都蹉跎了去,眼瞧著便要入冬了。
清南縣這地界兒,夏季炎熱似火爐,冬日裏又冷得叫人受不了。雖甚少下雪,那一股子濕冷的空氣,卻是逮著縫兒就鑽,順著衣領袖口竄到身上,使人難受得緊,時不時就要打個寒噤。
秦氏替葉連翹兄妹三個都新做了冬衣——在這些瑣碎家事上,她向來做得無可指摘,白日裏陪著葉謙在醫館裏,手上兀自不停,襖子裏的棉花絮得極厚實,針腳也細密,忙活了許久,終告完工,這日趁著傍晚時分,葉連翹從鬆年堂回到醫館裏,便把她拽到一旁的屋子裏,拿出襖子給她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