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真正覺得奇怪。
她不過是突發奇想,製出了一種能治膿耳的棉丸子而已,用的藥材價格雖然不低,卻也並不是什麼世間難得一見的物事,怎麼就人人都那麼感興趣?
弄得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一不小心為醫學界做了大貢獻。
她俯身下去,又檢查了一下薛夫人臉上的麵膜,回頭吩咐一直在旁靜靜候著的平安打盆溫熱水來,接著便含笑道:“您家裏做的買賣同醫藥並不相幹,怎麼這事您也知道?”
薛夫人臉上露出一抹毫不加掩飾的得意,衝她拋了個眼風。
“你曉得的,我家老爺沒權沒勢,隻因那生意做的還過得去,在這清南縣城中,也還算得上是個有幾分頭臉的人物。平日裏閑著時,與他聚會的來來去去都是那麼些人,這城中有甚麼談資,他自然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嗯嗯,您說的沒錯。”葉連翹知道她這是在明晃晃地誇耀,嘿嘿一笑,很認同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薛夫人便又驕傲地撫了撫鬢角,接著道:“成藥這東西,我雖不懂,卻也還聽說過那麼一二分,再好的藥,光製出來了還不夠,若是沒有郎中們肯開這個藥,那便隻算作是白費銀子。這可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哩,喏,你們鬆年堂的那老薑,這幾個月便沒少奔波,將那種成藥在城中的大小醫館送了個遍,還專門帶了個通藥理的小夥計,在旁幫著解釋藥性,就盼著能盡快將那治膿耳的成藥名聲給掀起來,隻要醫館裏的郎中們肯用這藥,往後他便不愁掙不著這錢呀!”
“哦。”
葉連翹點點頭,心裏並不曾在意:“這事我也隱約聽見鋪子裏的學徒大哥們說起。隻不過,我已將那藥方賣給了鬆年堂,往後那東西便與我無關,要怎麼售賣,我一概是不管的。”
“你將那藥方直接賣了?”
薛夫人倒是覺得意外,挑了挑眉,坐得又正了些。
這當口,恰逢平安將熱水打了來,葉連翹也不要他人幫忙,自己洗過手,取了塊新帕子來,替薛夫人將那麵膜仔細洗去。
“是,直接賣了。”
她手上一邊動作著,一邊不緊不慢道:“原本我製那東西就不是為了賣錢,隻是突然來了興致,偶然為之罷了,心思壓根兒就沒再那上頭,往後也沒打算再操持這個。既然把方子賣了省心,我何必非將它留在手上不可。”
少不得,將前因後果與那薛夫人簡略地說了一遍。
“是這樣啊……”
薛夫人點點頭,將脖子往前勾了勾,方便她替自己擦拭:“你若是做這等想法,我還能放心一些。”
這話說得蹊蹺,葉連翹便把眉頭皺了一下:“怎麼了,您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不妥……倒也談不上。”
薛夫人思索了一下,緩緩道:“隻是,凡事多留個心眼兒,總沒有壞處。那醫藥行當,說起來是治病救人積功德的營生,可論到底,這城中哪家醫館藥鋪不是為了掙錢?就算是鬆年堂,買賣做得那樣厚道,可若讓他們成日裏虧本,他們隻怕也是不願意的吧?這清南縣城裏,醫館藥鋪委實不少,更不缺開了幾十年的老鋪子,那些人,個個兒都成了精了,你若有心在這醫藥行裏打滾,免不得是要吃虧的。”
她說著,拍了拍葉連翹的手:“你這美容養顏的買賣在咱清南縣原本就新鮮,你就踏踏實實做這獨一份的買賣多麼好?旁的事,你能少摻和就少摻和——這醫藥行裏,水深著呢。”
和葉謙一樣,她也不大讚同葉連翹把手伸的太長,可大概是因為能感受到她是純粹在替自己操心的緣故,葉連翹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氣,反而心裏很感激她。
“您放心,您的話,我都記住了。”
葉連翹微笑著衝薛夫人使勁點點頭:“如今我這美容養顏的買賣這樣忙,本就沒什麼功夫再折騰別的,且我也沒那個興趣。這回這治膿耳的成藥,已然賣給了薑掌櫃,過後我也不打算管了,往後,我不再插手這檔子事就行。”
“哎,乖孩子,我就知你是個聽勸的。”
薛夫人很滿意,抬手讚賞地拍了拍她的肩,葉連翹便將她腮邊最後一點麵膜洗去,回到小書房裏取了幾種膏子給她瞧。兩人就在那敷藥房中說了一會子話,薛夫人遲遲還有點不願意走,還是元冬過來喚,說是有人上門找葉連翹醫毛病了,這才戀戀不舍同她告別,轉身離去。
……
葉連翹將薛夫人的話記在了心上,實則卻並沒真正當成一回事。
不管這醫藥行當裏的水究竟有多深,反正她也沒打算再製成藥,隻挨著藥材的邊兒掙錢,心裏就已經很滿足,旁的,她不想琢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