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薑掌櫃,原本在櫃台埋頭忙活自己的事,葉連翹與曹紀靈兩個同曹師傅說話,他雖不在意,卻也支棱著耳朵順道聽了那麼一兩句。囫圇間從話語裏捉到一兩個“得罪”“闖禍”之類的字眼,登時便抬起頭來。
“怎麼個意思?連翹丫頭不是去給人瞧毛病了嗎?好端端地怎麼又會得罪人?”
曹師傅也同樣是一頭霧水,然他素來曉得自家小閨女的心性,清楚她是個慣愛在外頭闖禍的麻煩精,當即臉就沉了下來,粗聲道:“紀靈兒,究竟怎麼回事?連翹丫頭可不是那起不知分寸的人,別是你又給她惹了禍事吧?”
葉連翹得意地衝曹紀靈挑了挑眉。
看吧,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爹最明白了,才不會冤枉本姑娘!
曹紀靈扁扁嘴,理直氣壯地衝她爹道:“本來就是連翹闖禍,爹你為何隻懷疑我?好偏心!”
巴拉巴拉,就將方才在那姓鄧男人家裏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此事全怪那個李胖子,臉皮比城牆還厚,居然跟我們兩個小姑娘過不去。可連翹也不是個軟性兒的,三言兩語搶白了那胖子一通,我們離開鄧家的時候,那胖子的臉都氣成豬肝色了,一句利索話也說不出,我瞧著簡直太解氣了!”
她說得眉飛色舞,曹師傅和薑掌櫃兩個,卻是越聽眉頭越緊。
“有這樣的事?紀靈兒你口中的胖子,可是生得一張圓團臉,個頭挺高,瞧著仿佛很和氣,實則說話卻是字字句句都刁鑽作怪,很是惹人生厭?”
薑掌櫃有些猶疑地問道。
曹紀靈一個勁兒地點頭:“就是他!後來那鄧大哥送我們出來的時候才對我們說,原來那李胖子就是湯景亭老先生的徒弟,在城裏很有些名氣——我反正是不信的,怎麼瞧,他都是個沒半點真本事的混子!”
“莫要亂說!”
曹師傅連忙斥了她一句:“湯老先生醫術精絕,莫說是在咱們清南縣,便是京城裏,同行之中說起他來,也同樣要豎大拇指。他那一身道行,哪怕隻給人學去一二成,都是終生受用,或許今日那李郎中的確有不妥,但他的本領,你卻不能這樣空口妄言。”
“爹你到底幫誰啊,今天吃虧的可是我們!”
曹紀靈有點不樂意,嘴巴不自覺地又撅了起來。
葉連翹則在旁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薑掌櫃和曹師傅的麵色,見他二人麵上不約而同地都現了凝重之色,心裏便是一咯噔。
她來到大齊朝的日子短,那湯景亭的名號,還真是從未聽說過。據鄧大哥所言,老先生如今不怎麼替人診病了,過得深居簡出,按說應該也不大會摻和徒兒的瑣碎事。她隻不過是與那李郎中吵了兩句嘴而已,不至於造成什麼嚴重後果吧?
難不成……她今日竟得罪了真神?
可是……再想想那李郎中適才的所作所為——行行好吧,誰家的“真神”會是那德性?
她心裏頭還惦記那鄧家嫂子的毛病,見曹紀靈與她爹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熱鬧,便先走去一旁將小鐵叫來,讓他幫著取了些桃仁、桔梗之類的藥材,又請他幫忙去買一斤豬脂,這才回到曹紀靈身邊,含笑道:“你既也覺得咱們今天這事兒辦得好,卻為何偏生要回來告我的狀,說我闖了禍?”
“你可不是闖禍了嗎?”
曹紀靈下巴一揚:“都怪你,年紀輕輕便一手本事,惹得人家生了嫉恨,要不然,咱今天本應該消消停停的!”
說到這兒,話鋒忽然一轉,笑嘻嘻道:“不過你放心,我還是喜歡你的,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我還幫你吵架!”
“還有下一回?你可知你是個姑娘家,你……”
曹師傅氣得胡子都抖了兩抖,將她脖領子一揪,拎去旁邊疾言厲色地教訓。
這邊廂,葉連翹便衝那薑掌櫃笑了一下:“一向我不管收診費的事,鄧大哥那邊我便沒讓他付錢。正好我應承了下午請人幫忙給送外搽的膏子過去,薑大伯就讓那人順便把診費收了吧。”
“行,這個我有數。”
薑掌櫃痛痛快快地點了點頭,再朝她臉上一張,試探著道:“丫頭今兒受氣了吧?”
他這句話,讓葉連翹心頭立時一暖。
不管今天這事究竟是誰的錯,她頭上頂著鬆年堂的招牌在外同人吵架,卻是不爭事實。何況,對方還是那樣一個頗有來頭的人物,薑掌櫃的頭一句問話,不是發愁她此番給鬆年堂帶來麻煩,而是擔心她會不會受氣——就算隻是表麵功夫,也做了個十成十,讓人心裏舒服。
“也不算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