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一向自認是個勤快的人,想當初,為了靠美容養顏這一行謀生,她幾乎晚晚點燈夜讀,待葉冬葵和小丁香都歇下之後,將自己悶在充斥著油煙氣的灶房裏,連月來不曾睡過一個囫圇覺,腦子裏的那些個醫藥知識,也全是憑仗著這樣的努力,才一點點累積起來。
即便是現在,她已經很能賺些錢了,也仍然沒有懈怠。每晚翻書或擺弄藥材隻當是消遣,一天不聞見藥材味便覺心裏不踏實——然而縱是如此,她發現自己仍然低估了葉謙對於行醫這行當的熱情,以及戰鬥力。
蘇時煥決定要張羅聚會解決她與湯景亭之間的齟齬,葉冬葵當時便跑去鬆年堂在葉謙麵前將事情始末學了一遍,於是,當晚等全家人吃完了晚飯,葉連翹甚至還來不及幫著吳彩雀把碗筷收進灶房裏,葉老爹便搬著一大摞書走了過來,砰地一聲,全都砸在了她麵前。
“我早說過。”
葉謙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葉連翹一臉肅然:“這醫藥之事上頭,你便是個半罐水,而清南縣城中那些行醫者、製藥人,卻是真真正正的內行,你打量著去了他們跟前,他們會給你麵子,專揀些三歲小孩兒都會答的問題來敷衍?我勸你趁早丟開僥幸的心思,這些書一本一本地全給我吃進去,有什麼不懂的便來問我,雖說是臨時抱佛腳,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強。”
葉連翹偷偷地撇了撇嘴。
說的這叫什麼話?甚麼三歲小孩兒都會答的問題?三歲小孩兒知道何為烏龍尾,何為銀朱?三歲小孩兒曉得地骨皮能治雞眼,黃丹能醫腳臭?簡直是在開玩笑!
她往桌上瞟了兩眼,見那些書摞在一塊兒足有尺來高,便更是欲哭無淚,抬頭看葉謙一眼,苦著臉道:“四公子既然說了此事要盡快進行,怕是便不會等太久,我估摸,也就是這一兩天,便要張羅起來了。我又不是女文曲,一時半會兒的,這麼多書我哪裏看得完?”
“看不完便少睡些,有甚大不了?”
葉謙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記眼刀:“我不知此番能否將此事順利解決,但既然眼下現成有個機會,你便要全力以赴。需知,在城裏那些個內行人跟前,你便隻是個門外漢,人家倘有意刁難,你便隻有任人魚肉的份!”
任人魚肉,說的好嚇人……
葉連翹很想告訴他,此事既然蘇時煥拍了胸脯,便必定會把各處打點好,決計不會讓不可控的局麵出現,但她難得見葉謙對自己的事如此上心,見他興興頭頭摩拳擦掌,仿佛準備陪著她好生努把力似的,便不願拂了他的好意,聽話地把書盡皆抱去了自己房。
接下來幾天,日子便著實有些生不如死。
秦氏有孕,平日裏葉謙回到家,總是會陪在她身旁,然而如今,他卻將全部注意力都暫時轉到了葉連翹身上。逼著她死記硬背不算,還要她舉一反三,隨時抽查,一個問題答不上來,登時便撂臉子,真個叫葉連翹苦不堪言。
他父女倆每晚回到家中都要捧著書本鑽研,小丁香自是在旁陪伴,即便聽不懂也跟著傻樂。葉冬葵和吳彩雀小夫妻兩個同樣不閑著,一個時不時進來瞅瞅情況,另一個則在灶間百般忙活,變花樣地張羅出不少夜間吃食,力逼葉連翹全吃下去,美其名曰眼下正是該補腦子的時候。
於是,幾日下來,葉連翹悲催地發現,自己不僅精神上飽受摧殘,身體上也受罪不輕——吃了太多吳彩雀做的美食,這連日來的辛苦,不僅沒讓她瘦下去,反而好像胖了些許。
這還不算完。
白日裏去到鬆年堂,她還得接受曹師傅的“特殊關照”。
抓藥師傅最擅長的便是辨認藥材藥性,曹師傅似乎同樣卯足了勁兒,恨不得將百子櫃裏的所有藥材都送到她麵前,讓她認得一清二楚,全刻進腦子裏,除開替人診治,她的所有閑暇時光,都被曹師傅把控得牢牢的,一點空隙也不給她留。
這樣的日子,的確叫人有些透不過氣,幸好還不算太糟,有人給她糖。
那日去見了宋捕快之後,隔天衛策便把自己的馬也牽去了宋捕快家,雖然偶爾會往葉謙的醫館走一遭,卻再沒去月霞村。
可是他卻每天都會到鬆年堂裏去瞧瞧葉連翹。
薑掌櫃和曹師傅兩人,固然是覺得成親前的男女這樣頻繁的見麵不大合適,但接連幾日皆是如此,他們也漸漸地見怪不怪了,看到不過打著哈哈笑個兩聲,便走開去,由著他二人在大堂或後院中,說上幾句話。
已經三四日了,衛策仍舊留在清南縣。
一開始,是葉連翹希望他留下,算是給自己壯壯聲勢,時間一長,她卻覺得有些不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