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覺得,這便是吳彩雀最通情理之處。
交代到她頭上的事,她便盡力去做,譬如說眼下替葉連翹安頓這待嫁事宜,哪怕有些為難了她,也照舊興興頭頭,張羅得風生水起;而有些事,倘若她認為不該自己牽頭,便決計不會多說一句,多行一步。同這樣的人相處,實在讓人覺得分外輕鬆舒坦。
一旁的孫嬸子十分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也是……假使你們還小,這事倒還好辦,痛痛快快叫你們改了口便罷。偏生冬葵和連翹都是這般年紀,連小丁香也將滿十歲,硬生生讓你們管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叫娘,也著實為難人。隻不過……”
她小心翼翼地往門的方向瞟一眼,喉嚨又低兩分:“你們別怨我多事,我是瞧著連翹你三兄妹一點點長大的,慣來拿你們當自家孩子看待,與我家你那兩個哥哥相比,也差不了許多。我就是替你們有些憂心。眼下你們那繼母正懷著身子,等將來肚裏的孩子落了地,是何情景,哪個說得清?連翹倒還好說,嫁人離了家,自管過小日子去,這冬葵和小丁香……”
葉連翹用牙齒輕輕叩了叩嘴唇,當下並未與孫嬸子多講,隻三兩句敷衍了過去,待她離去,屋裏隻餘她姑嫂二人,便把那裝著各種美容物的匣子複又拿出來,選出一樣麵膜,與吳彩雀兩個都敷上,然後便仰麵往榻上一躺,小小聲說話。
“有些事,原本我不打算問的。”
她轉頭去看了看眯著眼,顯然十分享受的吳彩雀,略有點猶豫地道:“論理也不是我該打聽的事,但……嫂子,我哥此番接下那木匠活兒委實不小,怕能賺不少錢,你可有盤算好,該如何安排?”
吳彩雀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覺她這問題唐突,當即不假思索地回頭道:“怎麼安排?這哪裏值得盤算?當然是攢著啦!成親那陣兒,我倆都很做了幾身衣裳,平日裏也沒什麼花費,自當多攢錢,往後花費的地方還多著呢,豈能大手大腳,有幾個就花幾個?”
“不是。”
葉連翹忙搖搖頭,怎麼措辭都覺不妥,索性直截了當些:“從前我哥每回出去幹活兒掙得的錢,都是我替他存著的。你倆成親那陣,他想著家裏恐怕得花不少錢,便都從我這裏要了去,一氣兒給了秦姨。”
吳彩雀這才算是聽懂了,呼啦一聲坐起身來,笑著在她身上拍了兩下。
“疼!”
葉連翹也跟著坐起來:“你小力點不行?”
“我從前在家時得幫著我爹媽下地裏幹活兒,手勁兒當然大,曉得你細皮嫩肉,隻得請你多包涵了!”
吳彩雀笑嘻嘻道,作勢要替她揉,被葉連翹一胳膊擋開去,便抿唇道:“我雖蠢,但你的意思我能聽懂,知道你是好心。這個事,我同你哥商量過了,孝敬老人是該當的,但方才我說了,往後我倆要花費的地方也很多,手頭不能一個子兒不留。所以我們就說好,往後你哥掙回來的錢,都往家裏交一半,不管爹和秦姨怎樣花使都好——沒成家之前也倒罷了,若現下還讓家裏老人貼補我倆,傳出去豈不給人笑話?”
葉連翹一顆心登時落了地。
從第一次見麵時她就瞧出,吳彩雀是個極有分寸的人,肯讓步,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平日裏固然大大咧咧,但也並非一點心眼沒有,且還存了那麼兩分圓滑。葉冬葵性子莽撞,許多時候一句話不對就要發急,如今有了這吳彩雀在身邊,該是會好得多。
秦氏將那個“利”字看得很重,到時候,未必會滿意這樣的安排。可那又如何?由著她和吳彩雀掰扯去吧!
“好了,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吳彩雀含笑拍了拍她的肩:“總之你眼下最緊要便是把自個兒漂漂亮亮的嫁出去,別的你什麼也莫理。你哥是我男人,我合該將他照應得妥妥當當,還有小丁香,我不敢誇口說拿她當親妹子一樣看待——畢竟對我親妹我是要直接上手揍的,但我也定然不叫她吃虧。咱家的情況與別家很不同,這一點我非常清楚,自會看著辦,你隻管安心。”
說著便笑起來,用手去扯葉連翹衣領,笑著嚷“來來來,叫我瞧瞧你身上的皮膚養得如何”,姑嫂兩個壓著嗓門在屋裏笑鬧一陣,瞧著時辰不早,便一同去了灶房張羅晚飯不提。
……
府城距離清南縣不遠,葉連翹算不得遠嫁,然而當中卻也有半日的距離。未免正日子那天耽擱事,七月初七,衛策便領著他那一眾接親隊提前來了月霞村,當然,這一回他自是再不能大喇喇往葉家去,便在萬安慶家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