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實在是有點鬧不清,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這千江府中,同程太守夫人往來的,應當多數都是大戶人家的女眷,這等人家的女子,難道不是格外講究嫻靜淑雅,沒事兒在家繡繡花養養鳥什麼的嗎?她們結伴出來逛,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現在還……
幾個婦人年紀與程夫人都相去不遠,在一塊兒說話時更顯親熱,且還十分自來熟。葉連翹還站在一邊呢,她們卻已旁若無人地說笑起來,將大堂中擺放的各色麵脂膏子、頭油內服丸藥一件件拿起來看過一回,議論一番,三兩句,就把話頭扯到了自己身上。
“你瞧瞧!”
當中一個婦人扯著程夫人去瞧她的臉:“入了秋,我這臉上便又開始脫皮了,洗臉的時候稍稍用力些,便火辣辣的疼,不計用甚麼膏子也滋潤不了,粉也蓋不住,你瞧瞧多難看?”
另一個身段兒豐腴的更實在,直接拉了程夫人的手去摸她的腰:“你覺著我是不是又胖了?腰都沒了哎!這可怎麼辦才好,我自個兒都覺得沒法看了!”
更有甚者,皺著眉湊到程夫人身邊,愁緒萬千道:“究竟如何才能像你這樣,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我真是……”
說著轉頭瞟了葉連翹一眼,將她一指:“別怨我說話直啊,你也該補補!身段兒瞧著倒挺順溜,隻可惜……”
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直往她胸前掃。
葉連翹簡直目瞪口呆。
這是鬧哪樣?說好的貴婦人風範呢?都被你們自己給吃了嗎?
到底是那程太守夫人,知道些分寸,眼梢裏帶到,葉連翹仿佛有點手足無措,便從那幾個婦人的包圍中擠出來,柔柔一笑:“這幾位,自小便常同我一起玩,是親香慣了的,說話便沒那麼講究,你別介意。”
原來是發小嗎?這倒可以理解了……
葉連翹點點頭,也還她一個笑容:“不打緊,瞧見您幾位這麼親熱,我心裏好生羨慕。”
說話間,一個婦人便伸手推了程夫人一把:“哎,你還沒說呢,究竟來這裏做什麼?從頭到腳,你到底還有哪一處不滿意?”
程夫人聞言,便歎了口氣。
“我來不是為了自己,是覓雲。”
她說著,回身往裏邊兒隔間的方向張了張,壓低喉嚨道:“她的情形你們都曉得,咱們又這麼好,我便不瞞你們,隻是莫要聲張。”
幾個婦人聞言,立時不約而同張大了眼,半晌方道:“覓雲也在?哎呀,她那事我們當然都知道,閑來還沒少替你娘家心焦。自打傷了之後,我們便再沒怎麼和她碰麵,隻聽說,她好似性情大變,動輒便要……怎麼竟然肯隨你出來?”
又轉頭問葉連翹:“可見你是真有點本事的了?她能信得過你,已實屬不易,更難得的是,連覓雲也肯隨著來……她那傷,我們都不曾親見,但料想,以蔣家財力,都束手無策,便必定十分難治,你……行嗎?”
這話當中充斥著質疑的味道,卻因為說得直白,並不讓人生厭,葉連翹當下便抿唇笑了笑:“現下才剛剛開始,能醫到什麼程度,我也不好說,唯有盡力試試吧。”
程夫人卻是飛快將話頭奪了去:“覓雲那情形,要想醫治到完全看不出的地步,未免有些不現實,我也並不曾指望,如今隻想著,哪怕能減淡一分都是好的。這位衛夫人,我信她自然有我的理由。”
別的不說,這幾個婦人進門這麼久,有誰發現了葉連翹額上曾受過傷?單單是這個理由,便已然足夠了。
“唔,你辦事向來周全謹慎,你既信得過,那就鐵定不會錯。”
幾個婦人湊在一處咭咭噥噥一陣,這才抬頭道:“今日覓雲在,為免她瞧見我們不自在,我們便不多留了,等明日,我們再結伴過來瞧瞧?”
又轉向葉連翹:“你一般幾時得空,能招呼我們?”
這是,生意要上門的意思了?
從來富人錢最好賺,當中又以女子們為甚,不老堂冷清了這麼長的時日,也當真需要她們前來嘰嘰喳喳鬧一陣,衝衝人氣。葉連翹心頭自然是歡喜的,含笑點點頭:“這一向,蔣姑娘每天都要到我這裏敷藥,幾位若是要來,最好選在午後,免得與她撞上,叫她心裏不舒服。鋪子雖說慣常是申時打烊,但我既做了這買賣,自然事事以客人為先,總要替諸位將問題解決妥當,所以即便遲一些也不緊要。”
“那便好。”
婦人們聽了心下喜歡,個個兒皆點頭,與那程夫人又寒暄兩句,便又熱熱鬧鬧地去了,他們一走,不僅門前一空,連鋪子裏,也頓時顯得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