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個年輕姑娘,領回衛家去住,難免有點不大合適,考慮再三,葉連翹讓衛策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覓了間還算靠譜安全的客棧,先將人帶過去安置了,又把萬氏送回家。
畢竟曾經在鬆年堂裏朝夕相處了一年多,關係又一直和睦,從未曾吵架紅臉,衛策料定葉連翹同平安兩個定然有許多話要講,便將她留在了客棧中,自己返身回衙門安排些事體,臨走前,同葉連翹說定,戌時左右會來接她。
客棧裏有現成的灶房和廚子,葉連翹與平安壓根兒就沒下樓,叫小夥計送了三兩樣菜肴上來,匆匆吃了,便坐在桌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今日暫且將就著些,你可莫要嫌,等過完了年,你正式來不老堂上工,那時再叫上夏青和阿杏阿蓮他們一塊兒去吃頓好的,既是歡迎你,也正好大夥兒湊在一處親熱些。”
葉連翹叫了壺茶上來,推去平安麵前,自己卻捧著碗白水,含笑道:“不過,你家在清南縣,往後卻隻怕要在府城裏長留,家裏人同意?”
“我家人……不怎麼管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平安垂眼彎彎嘴角,仍舊像從前那般,話少而簡略:“如若不然,我也不會在衛都頭把事情同我說過之後,便立馬就來府城了。倘是旁人,或許我還要思慮一二,既是衛夫人你,我信得過。”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家裏人不怎麼管她的事?
從前葉連翹甚少聽平安提起家裏景況,此時得了她隻字片語,也不好貿貿然追問,便將那滿腦子的疑惑拋開,笑嘻嘻道:“無論如何,你肯來,我心裏頓時就安穩不少。咱們在鬆年堂的時候,元冬常負責張羅,與客人們寒暄,一向都是你幫我製作各種美容物,稱得上熟門熟路——我現下這狀況,藥材碰得越少越好,今後恐怕少不得要你多勞累些了。”
頓了頓,她又道:“原本我就是需要個人來替我在製藥房中操持,現下想想,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來了府城之後,我又琢磨出幾種外用物事和內服湯劑丸藥,等過完了年,你來了府城之後,我一一與你細說。”
平安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欣喜,顯然,能近距離接觸到那些曾經在清南縣廣受吹捧的美容物的方子,她心裏非常高興,麵色卻仍舊平靜,略點一點頭:“是了,聽衛都頭提了一句,雖未明說,我卻也猜出,衛夫人你如今有了孩子,一舉一動,的確該小心些才是。”
說到這裏,她便抬頭望向葉連翹:“你信我,我自會盡力做好分內事,且也會管好自己的嘴。”
不老堂的買賣,在這府城中雖然算是獨一份,卻終究與醫藥沾邊,保不齊便會有人對那些效果甚好的美容方生出覬覦之意,她這話,說得雖清淡,卻分明是在保證,不會將方子泄露出去。
葉連翹聞言便笑了:“我若覺得你是個信不過的,便根本不會百般盼著你來。況且,我眼下正需要你幫手,哪裏還能對你藏著掖著?”
說到這裏,她便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水碗。
她也是適才剛曉得,原來鬆年堂早已沒再做那美容養顏的營生。聽平安說,是在她離開的一個多月之後,兩個女夥計便被打發了,算算日子,大抵是五月間,那時候,她似乎還沒有嫁去府城。
回頭細想,當初通達巷這間鋪子裝潢時,蘇時煥曾來過一趟,話裏話外帶了些噓寒問暖之意不假,卻的確沒再提,要從她這裏繼續購買各種美容護膚品的話。姓蘇的家大業大,自然不愁少她這一份小小的收入,如此說來,當初蘇時煥同薑掌櫃三番兩次同她講今後還要繼續合作,隻是在客套了?
可是,彼時他們那態度,看上去可真不像是在客套。
想了想,葉連翹便微笑道:“我如今住在府城,即便是偶爾回娘家一趟,也多數是往月霞村去,根本甚少進清南縣城,同薑掌櫃和曹師傅他們竟再沒見過。在鬆年堂那一年間,他二位對我著實很照顧,他們現下如何,你可知道?”
“似乎……”
平安偏著頭琢磨了片刻:“似乎與之前並無不同,離了鬆年堂後,我便也沒再去過,有時從門前經過,能瞧見薑掌櫃與人談笑周旋,至於曹師傅……總歸還與從前一樣,成日在櫃台後給人抓藥吧,我倒未曾留意。”
“哦。”
葉連翹點點頭,噗一聲笑出來:“平日裏,我還不覺怎樣惦念清南縣的人事物,也不知怎的,這會子聽你一提起來,心裏倒立時生出兩分牽掛。鬆年堂門前那些個攤檔,南城門邊上的小吃攤子……對了,還有,之前你我和元冬,常常趁鬆年堂打烊之後,跑去彰義橋買各種小食來吃……哎,現下想想,我真有點發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