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覓雲所言非虛,正月十五這一日的熱鬧,遠非除夕和其他節日可比。
十四日,城中便已開始了賞燈活動,論規模,自然是無法和正日子相提並論,但那一種喧囂,卻仍舊足夠引人向往。
沒有宵禁,人人皆可盡興遊玩,天剛擦黑,城中便燈火耀目,直到過了子時,仍陸陸續續有與衛家相鄰而居的老百姓說笑著歸來。葉連翹在自家二樓的房裏,能清晰地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和興奮的說話聲,忍著沒去仔細分辨他們說些什麼,被這一陣接一陣的聲音攪得心癢,索性用被子蒙住頭。
她可等著去看正月十五的花燈呢,最好的,當然要親自感受。
衛策當值,得在街上巡邏,後半夜方才回家。進了門便蒙頭大睡,這一覺,直睡到臨近未時。
葉連翹這一日,幹脆就沒去不老堂,曉得他辛苦,不願打擾,卻又生怕他睡過頭,人在樓下和萬氏一起幹活兒閑聊,心卻牽掛著樓上,時不時地便要去瞧瞧,最後幹脆捧著臉守在榻邊,隻等他醒過來。
大抵因為有了身孕,又或者,是由於身邊有個睡得正香的家夥,仿佛自己也格外容易犯困,沒一會兒她便盹著了,腦袋往榻邊一搭,也睡了過去。
衛策一早吩咐中午不要叫他吃飯,舒舒服服睡了個飽,一睜眼,便看見床邊有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可不是那起容易自作多情的人,心下很清楚,若不是為了看燈,今日他就算睡到天黑,他媳婦也絕對不會管他。好氣又覺得好笑,不但不叫她,反而把人搬去床上蓋好被子,由得她睡了個天昏地暗。
葉連翹醒來時,四下裏已經黑洞洞一片了,猛然想起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她登時就是一個激靈,連忙翻爬起身,正要下地,身畔就傳來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能睡?咱們今日要是占不著好位置,全怪你。”
葉連翹簡直目瞪口呆。
現在她終於願意承認了,論起臉皮厚的功夫,最近她雖然大有長進,卻仍舊永遠拍馬也趕不上某些人,既然如此,也就不跟他費那個嘴皮子了,隻道一句“你太壞了”,快速穿衣下榻,拔腳就往樓下去。
大節裏,滿街都是好吃的,晚飯哪裏還用在家裏張羅,葉連翹匆匆洗了把臉,挽了萬氏胳膊便走,專往那最熱鬧的所在去,進了鬧市區,立馬眼睛都不夠使。
南大街自然無比熙攘,其他的大街小巷卻也不遑多讓,四處車水馬龍,沿街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人們互相吆喝呼喚,小販扯著喉嚨叫賣,吃食的香氣於周遭飄散,明明剛開春兒,天氣還冷得很,然而在人堆裏打個轉,便使人立馬覺得周身都熱騰騰起來。
“還真的比除夕更熱鬧啊……”
葉連翹到處瞎看,幾乎每盞大一點的花燈都要瞧上一會兒,回身對衛策和萬氏道:“蔣家姑娘說,南大街那邊的花燈最漂亮,要不咱們也過去瞧?”
“那裏人太多。”
衛策買了三兩樣小食,塞進她手裏催她快吃,一麵皺了皺眉:“一則怕擠不過去,二則,也未必安全。”
“不安全?”
萬氏聽了這話,立刻不答應,連連搖頭:“那咱們不去了吧?連翹有身子呢,萬一給碰著擠著……”
“不會,有他呢,衛都頭一黑臉,誰還敢擠咱們?”
葉連翹噗嗤一笑,拽著萬氏胳膊搖了兩下:“今天是正日子,燈最多,明日可就未必瞧得著了。”
萬氏拗不過她,且自己也有些興趣,被她扭著鬧了鬧,也便應了,將她夾在自己和衛策中間,人堆裏小心翼翼地穿梭。
越是靠近南大街,四下裏人便越多,而且,明顯可以看見許多裝飾華麗的馬車從街道穿行而過。有馬車坐,自然舒服又方便,不過,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在人群裏擠上一擠,也是另一種樂趣。
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許多人。
先是出來巡邏的另一班捕快,遇上了衛策,當然要寒暄一番,同他訴訴苦,說這逢年過節,出來鑽空子的小蟊賊太多,他們當真半點懶也偷不得;
往前走出不上一小段,又陸續遇上了幾個同程太守夫人相熟的婦人。她們常來不老堂光顧,與葉連翹也處得熟了,見了麵,少不得拉著她閑聊一陣,告訴她哪裏看燈視野最好,臨離開,還與她約定,過兩日勢必要往她鋪子上走動走動。
最後,他們還碰到了柴北。
京城來的公子,家境殷實,當然在街邊酒樓中包下一間雅間,彼時剛下馬車,正由小廝引領著往樓上去。看見葉連翹,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幹笑兩聲:“咦,衛都頭和衛夫人,也來看燈?”
葉連翹隻當是不知他仍在千江府,做驚訝狀:“咦,怎麼柴公子你又來了?京城那般遠,你竟能跑得這般快?不知那批丸藥,送去京城之後一切可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