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在昏迷的某一瞬間,他的意識回籠,但也僅僅是意識。他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與外界完全斷開了聯係,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一樣,意識被鎖在一個奇怪的空間裏,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
他呼喊著係統,聲音回蕩在這片寂靜空洞的空間裏,唯一的反饋隻有自己幻想中的回音。
“至少為榮光擋下那全力的一擊之後,他應該能平安進入咚鏘鎮,而不是為了開啟大門耗空韻力,獨自留在城外,這也算做了件好事…對吧?”
虞青喃喃著,他感覺不到這裏時間的流逝,也尋找不到自我了斷的方法,在這個空洞死寂的空間裏,他隻能回憶上一世心理醫生教授給他的“空椅子技術”,將自己剖成兩部分對話,試圖緩解這種無助的孤獨。他不停地想象自己正在與母親,朋友,上司交談,整日整夜的向他們證明著自己不是一個無用的人,他也能夠讓媽媽自豪,讓朋友感到愉快,為上司帶來利益。但無濟於事,每次都是這樣,永遠都是如此,所有人都被他拖累,虞青在自己臆想出來的指責下近乎無法呼吸,哪怕那些已經是過去,他也仍舊沉浸在這些痛苦中蜷縮著悲鳴。
虞青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躲在記憶深處的蛾,他織了一層薄薄的繭將外界那些好的壞的話語隔絕在外,他太累了,他不想聽,不想看,不想說,不想思考,他是一隻早夭的蛾。虞青覺得自己的太陽日死去了太多,他是脆弱不堪不被憐憫的,活該的,給他人帶來負擔的,已經死去的害蟲。這種情緒洶湧而上的痛苦讓他感覺自己仿佛正在以一種殘酷的姿態坍縮,由內而外的崩塌,封閉的世界給他帶來了太多太多的苦難,哪怕現在這個世界有班主與唐明還有榮光正試圖用愛將破碎的他保全。
虞青的手指動了動,思緒從昏沉中逐漸蘇醒,長久的孤獨太過漫長,仿佛連死都變得無知無覺。他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太想去思考,那片靜止的黑暗空間於他而言有著莫大的恐懼,濃厚的黑暗裏好像有無數手伸了出來,推搡著他在孤獨中迷失。他的眼中那些手臂震顫著,紛紛從由各種線條交織的手掌中央裂開一張口來,他們尖聲叫嚷,指責和痛罵不斷重疊,最終構成了虞青自己的聲音:你活著就是在給別人增加累贅。
虞青咽了咽唾液,情緒造成的軀體化讓他突然有種嘔吐的欲望,喉結上下滾動著,最終由幹嘔變成了劇烈的咳嗽,仿佛他要將這漫長歲月中淤積的痛苦都咳個幹淨。虞青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那種強烈的自我厭棄感是止不住的,哪怕擁有再多的讚美鼓勵,他也會覺得這種讚美一定是違心的,這種鼓勵肯定是帶著憐憫的,自己分明一無是處,媽媽這樣說,朋友這樣說,上司也這樣說,於是虞青開始打心底的厭惡著自己的無能。
虞青的咳嗽聲在寂靜的黑夜裏顯得格外突兀,不遠處房間裏休息的唐明聽見聲音立馬從榻上坐直了身子,畢竟這熟悉咳嗽聲實在是太多年沒有聽到,曾經趴伏在自己背上的青年貓咳出來的血都好像還殘留在他的後背發著熱。唐明急匆匆的趕到虞青的房間,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虞青躺在床上發怔卻咳嗽得眼角發紅的模樣,他趕忙上前去將虞青扶起。
感知到唐明的動作,虞青垂了垂眼簾,藏起萬千濃厚的負麵情緒,轉而支起身,一隻手搭在唐明攙扶著他的手腕上,笑得眉眼彎彎,軟下了腔調:
“哎呀,唐明師父,真是好久不見,我可是想你們想得不得了呀。”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眨了又眨,其中盡是打趣與愉快。仿佛他隻是出了趟遠門至今才歸來,而不是昏迷不醒十年之久。
“難道唐明師父認不出我來了不成?怎麼做出這樣的表情,還是說師父她老人家終於下定決心要把我逐出師門,你這是來送我最後一程?”
虞青笑嘻嘻地扯著唐明的手腕晃來晃去,有一搭沒一搭的開著玩笑,在月光下倒像是和長輩撒嬌的小貓崽,就差喉嚨裏沒有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了。
唐明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什麼,最終嘴唇開合半晌彙聚成了一句:
“沒事就好,醒了就好。”
他輕輕拍了拍虞青的腦袋,手掌下毛絨絨的質感讓唐明鬆了一口氣,仿佛十年來始終高高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連帶著臉上的笑意都多了不少。
“你先好好休息,保存精力,等到明日一早我就去告訴班主這件好事。
你剛醒不久,對咚鏘鎮的環境還不太熟悉,明天剛好帶你出去看看班主組建的星羅班。對了,你還沒見過武崧他們吧?”
唐明話頭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輕輕笑了笑,摸摸下巴繼續道。
“就是當年那三隻小貓,如今可都長大不少囉。正好讓他們見見你這個隻聞其事未見其貓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