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一個中年婦人提著一個菜籃子,推門走進了破舊的院子裏,她看了眼左邊傳出咳嗽的窗戶,皺了皺眉頭。
“回來啦,怎麼樣,湊夠錢買藥了嗎?”院子裏一個幹瘦的中年人立刻丟掉劈柴的斧子,三兩步走過來問道。
“買到了,小武又找人借了些!”婦人將菜籃子裏的藥遞給丈夫,然後一臉疲憊的走向院子角落的廚房裏。
丈夫沒注意妻子的反應,高興的拿著藥也跟著進了廚房,他要趕緊給大兒子熬藥了。因為湊不齊買藥的錢,兒子已經快一個月沒吃藥了,身體狀況越發糟糕。
一會兒之後,廚房裏響起了婦人刻意壓低的聲音:“老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丈夫正在添柴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把柴禾往火裏一丟,強笑著說道:“文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再堅持堅持!”
“這話你三年前就在說了!”婦人忍不住的聲音大了幾分,有些憤怒的說道,“別自欺欺人了好嗎?”
廚房裏一時陷入沉默,隻有柴禾燃燒時發出劈劈啪啪的爆裂聲。
“文兒……沒救了!”婦人聲音突然哽咽,說出了丈夫不願承認的事實。
大兒子韓文從小就得了怪病,身體虛弱不堪,郎中也診斷不出是什麼病症,隻是開了些滋補身體的藥緩解病情,沒法根治。而伴隨著年歲的增大,韓文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了,再好的滋補藥方效果也是沒多大作用了,這兩年他甚至已經不能隨意出門了,除了太虛弱的原因,還因為他多吹幾下風就會生病,而且一點小病都要一兩個月才能好得起來。
滋補身體的藥本就不便宜,何況是常年購買,再加上四處尋訪名醫的花費,本來還有些小康的家庭,也陷入了貧窮,甚至早已債台高築。如今整個家庭已經十分困頓,要不是這些年風調雨順,種的糧食還挺豐收,省著吃些還能賣一些出去,他們恐怕都已經餓死了。
但今年天公不作美,莊稼種了下去後,大旱了一段時間,雖然不至於顆粒無收,卻也不夠一年的吃食了,一個月前他們就揭不開鍋了。不得已之下隻能讓十三歲的二兒子去縣裏找了份店小二的活計,又簽了活契讓九歲的小女兒給一大戶人家雇傭做了丫鬟,這才有了些許收入,勉強撐到現在。
這樣的情況下,就沒法給大兒子買藥了,於是乎,大兒子如今虛弱得連床都起不來了。
“這次去縣裏,小武跟我說,他跟縣裏一個木匠家的女娃兒好上了。那木匠見過小武了,對他很滿意,所以小武想讓我們請人去說媒。”好一會兒之後,婦人說起了另一件事。
丈夫嘴唇動了動,但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默默的撿起一根柴火,捅進了灶裏,將疊在一起燃燒的幾根柴禾挑撥出一些縫隙來,等灶火燒的旺了,才將它也放在上麵那幾根燃燒的柴火上麵。
看到丈夫這樣子,婦人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拍了丈夫肩膀一下,低喝道:“說話啊!”
“再等等吧!我們拿不出聘禮來!”
“等什麼等,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文兒……”婦人情緒激動起來,他們為大兒子做得夠多了,對得起他了。如果隻是他們夫妻兩人也沒什麼,再苦再難也要撐下去,可他們還有二兒子和小女兒,每為大兒子付出一分,他們就虧欠另外兩個孩子一分。從小他們就跟著家裏受苦,什麼苦活累活都幹過,也上不起私塾,沒什麼朋友,還總被瞧不起……
婦人也不是狠心之人,不然也不會默默付出這麼久,但她必須做出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隻是手背被燙傷那沒什麼,但如果大火已經快要將整隻手吞沒了,那她隻能用手背去堵住熾熱的噴火口。
“文兒被病痛折磨十幾年了,這樣活著對他來說也是痛苦,這副藥之後就不要再給他買了吧,他也該……解脫了!”婦人再次哽咽了起來,用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她繼續說道,“等他走後,小梅就讓她改嫁給瘸子劉吧,那混蛋不是早看上她了嗎,隻要給得起我要求的聘禮,就便宜了他吧!”
“不行,我不答應!”丈夫的聲音很平淡,但語氣很堅決。
“老韓,我知道你不舍,但文兒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就算繼續用藥吊著也沒幾年了,可小武和雙兒未來還長遠著呢,我們也該為他們考慮考慮了……”
廚房裏夫妻倆爭執的時候,一道瘦弱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的朝著後山走去了。
韓文並沒有聽到父母在廚房裏的悄悄話,他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真的不想再拖累這個家了。這些年來父母的辛苦他全看在了眼裏,弟弟妹妹以及青梅也都被他給拖累了,他現在看到家裏的每個人都充滿愧疚,不知道要怎麼麵對他們,比起身體的病痛,內心的煎熬更讓他難受。
他也渴望身體能恢複健康,但這麼多年的治療卻已經讓他徹底放棄了希望,他已經多次萌生死意,但最後卻舍不得對自己下手,他內心深處還是很怕死的,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但家裏的情況他也知道,他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趁著其他人都不在,父母又在廚房裏煮晚飯和熬藥,短時間裏不會進房間找他,他從後邊的窗戶翻了出去,然後走進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