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內,紫宸殿中。
數十位頭戴清遊冠,手持玉圭的大唐親王左右排開,以輩份高低以班次肅立殿內。殿內正中,大唐皇帝李湛端座於禦座之上,準備接受諸王的大朝參拜禮。
後世明朝時,明太祖定製,諸王與皇帝先行國禮,然後行家禮。建文帝以皇帝之尊,還要以侄禮參拜那些野心勃勃,不將他放在眼裏的各位叔王。
大唐規製,皇帝的尊嚴則無可冒犯。此時的紫宸殿中,年老的舒王還是德宗皇帝的兒子,輩份還是現在的皇帝曾祖一輩,卻也必須得恭恭敬敬山呼舞蹈,拜服在皇帝的駕前。
敬宗皇帝待諸王參拜完畢,先是與幾位稍微親近的留京諸王寒暄幾句,然後方向李忱笑道:“光叔,你要出鎮的表文朕已經決意準了。還有江王,他一心要為國效力,朕也準了。今次李德裕請求讓諸王出鎮,朕與諸位大臣商議,還是要穩一點來。諸位親王乃是國家藩屏,留鎮京中以為國本,到地方上任官職低了,諸王委屈,朕也不忍;任職高了,朝官們卻也不樂,思來想去,還是要穩點兒做事的好。”
他說到這裏,目視其餘的親王,向他們問道:“卿等以為如何?”
諸位親王巴不得他這一問,眾人在長安逍遙慣了,哪肯出京受苦。此時皇帝親口說出不必將他們全派出去,各人均是心花怒放,一起躬身向皇帝答道:“陛下決斷英明,吾等歎服,決無異議。”
“很好,那麼就將敕書發下中書,頒布實行。江王乃朕親弟,朕決意命他為黨項招討安撫使,前往靈州,專一負責安撫邊境黨項各部;光王乃朕王叔,身份尊貴,朕決意命他為漢州刺史,為國家鎮守西川。”
李忱眼眉一跳,心中奇怪,原說是命他為成都別駕,掌管成都府的軍事,不知道為何突然改了主意,任他為漢州刺史。別駕雖然在刺史之下,卻也是一州佐官中的第二人,人稱“上佐”,地位尊榮。漢州與成都比,不過是中州,連別駕都不曾設置,為漢州刺史雖然是一州長官,卻又比大府的別駕差了許多。
大唐以刺史為地方軍州的最高長官,州又分為上中下三等。各州上有各道管轄,下轄各縣,是承上啟下的重要行政單位。除了道、州、縣各級政權之外,大唐的幾個陪都所在地又稱“府”,如東都又稱河南府,龍興之地的太原是太原府,曾經為“南京”的成都府,這些府規格比道略底,卻又略高於州。成都府乃是劍南三川的首府,無論是從人口、經濟實力,或是軍事上的重要性,都是三川之地的重中之重。
李忱略一思索,就知道必定是有人對他難以放心,與其讓他進入成都,不若將他放在其餘的小州任上,就是有心為亂,也必定翻不起大浪。
他心中冷笑,對這個臨時改變的安排並不在意,當下出班向前,向皇帝謝道:“臣久欲為國效力,今次得以為一州之長,一定竭盡所能,造福一方,以為國家屏障。”
江王亦出班謝道:“陛下,以臣之才,宜為國家治理一州,待稍有經驗,再為安撫大使不遲。驟然擔任黨項招討安撫使,臣恐力不能能及。”
皇帝一向寵愛這個弟弟,見他麵有難色,立刻安慰道:“弟弟不必擔心,凡事由副使去做,你不過去敷衍幾個月,朕就命你回京了。”
此語一出,他立刻知道失言。若是以此語之意,江王出鎮不過是權宜之計,到是李忱這個光王,被硬生生扔在西川地方做官。同是親王,待遇遠遠不同,卻也太說不過去。
皇帝大覺尷尬,就在他身前的光王李忱,卻是麵無表情,仿佛一點也沒有發覺有何不妥。眾人盯著他臉,小雞啄米似的看了半天,然後均在心裏想:“這個人木訥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大唐皇室之羞。”
正事交待完畢,殿內氣氛頓時輕鬆起來。皇帝步下禦座,向幾位年長親王執手問好,又命內侍們準備好酒宴,宴請諸王。
皇帝一向愛講排場,此次宴請的在諸位親王,除了大宴所需的物什外,還格外叫了雜戲大樂,並命五坊小兒牽鷹走馬,在大殿之外陳設,諸位親王凡有喜歡的,盡可帶回府中。
李忱原本不會在這種場合領取皇帝的賞物,此時一心惦記出京後所需的戰馬很多,到是走到殿外,精心挑選了幾匹宮內良駒,命人送出宮外,帶回光王府中。
此時整個紫宸殿內外,連同宮內上下人等,再有諸王帶來的親隨,數千人身著各色服飾,諸王並皇帝飲酒做樂,喜樂非常。
皇帝李湛平生所好的,也就是這樣的場合。他自舉金杯,不住啜飲,不過時,已經微有醉意。他身邊的幾個內常侍正欲將他扶入內殿歇息,卻見宮內使李馮自殿外快步向前,至皇帝駕前方止,他俯身帖耳,向皇帝低語稟報。
李湛一臉難色,向他吩咐幾句。那李馮連忙點頭,急步奔出。不過盞茶功夫,卻又一臉苦色,重回皇帝禦座,再次向他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