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客的話癡傻到無人相信,他吃飽喝足,在眾人看傻子般的眼神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自我感覺良好中走出巴蜀人家,白明月自然忙跟出門來相送。這可是大財主,該殷勤必須殷勤,山水有相逢,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再相遇呢。
李客忽然哈哈大笑,轉頭對紫煙說:“紫煙!”
紫煙會意,立馬拿出筆冊,這些天已經換了一本新冊子,封皮的“李客詩集”已經改成了“詩羽句集”,既然大家都叫自己李一句,李客幹脆也把自己的集子改成句集。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銅臭人。”李客念完自己這兩句詩,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沉浸在自己是詩境中。
紫煙卻沒聽明白李客念的是什麼,拿著筆有點手足無措,白明月便接過來,把這兩句抄在本子上,隻見上麵一句記的是“李客戴胡纓,白馬踏流星”,後麵還署著日期和地點,白明月也照樣署上“聖元二年七月於巴蜀人家”字樣。
李客努力醞釀了一下,還是隻有兩句,便放棄了:“就這兩句了。”
白明月把記錄下來的這兩句詩遞給李客看:“你看看,我寫的對不對?”
“好漂亮的小楷。”李客先是由衷讚歎了一聲,然後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兩句。”
“我能不能問個問題?”白明月一邊將筆冊交給紫煙收起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我知道你問什麼,你是想問我為什麼寫詩隻寫兩句。”李客剛喝了酒,臉龐在正午的陽光下好似兩抹紅雲,酒色很好地掩蓋了他的尷尬,“說實話兩句也是我硬湊的,我輩豈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沒想好,我寫詩隻是在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寫出的句子是對的,再多想一下多寫一個字,都感覺是錯的,所以我基本上隻能寫出一句詩,在長安城我有個鼎鼎大名的綽號叫李一句。”
李客說得如此坦白,這反倒讓白明月尷尬了。還沒等白明月回答,李客已經揚長而去,給她留下一個迷惑的背影,這人究竟是愚還是慧,白明月心裏也沒有準確的答案。
正好飯館也冷清了,不需要太多人手,白明月跟父母交代說自己去看師父,便去仆射縣打聽陳子昂的下落了。仆射縣距離成都府兩百裏路,白明月一天一夜就走到了。一路上白明月都在想到了仆射縣要怎麼辦,可還是沒有頭緒,她隻好先找一家客棧落腳。
每個地方衙門附近的飯館客棧,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白明月就在衙門附近住下來。這裏最大的客棧叫宋姐客棧,倒不是因為老板或老板娘姓宋,而是諧音“訴訟解除”,這裏裝飾豪華,住一天就要一兩銀子,分明是給有錢人準備的。雖然現在白明月身上也有錢,但這不是她自己的錢,花起來不安心,她還是找了間不起眼的客棧——清白客棧,住一天隻要五文錢。
清白客棧的老板一隻眼是盲的,眼球慘白,看著有點瘮人,白明月本能地捂好錢包,每晚睡得提心吊膽,白天就去衙門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辦法能打聽到陳子昂的消息。
“幺妹,你是幺妹吧?”到了第三天,有個衙役打扮的男人主動跟白明月打招呼,見她沒反應,他也有點懷疑了,“你是不是峨眉青蓮派的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