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震耳,閃電狂彪,沉悶了大半天之後,滂沱暴雨終於在午飯剛過便傾盆而下,瘋狂下砸的雨點,如同一個已陷入癲狂的園藝師,揮舞著手中的利剪,將院子裏幾株原本鬱鬱蔥蔥的大樹樹冠頓時蹂躪的不成樣子。
金鄉城縣衙大堂上,義軍的一眾將領與王仙芝一起默默的看著外麵這場天怒一般的大雨,聽著這震耳欲聾的雨水衝刷大地之聲,都在各自盤算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心思。
直到暴雨驟歇,雨勢漸小,站在黃巢身後的張歸霸才躬身道:“王大將軍這條減兵增灶之計,實在令歸霸佩服,再加上這場足以洗去我們大軍南下時留下的所有痕跡的暴雨,宋威老賊必定要上當了。”
堂上現在共有大約幾十人,王仙芝自然坐在正中縣太爺的位置,尚讓與徐唐莒侍立身後充做親衛,尚君長目前正率軍北上兗州,自然不在這裏。
於是黃巢便坐了左下第一張椅子,身後站著張歸霸,以及曹州城投效他的原府兵校尉孟楷,另一邊第一張椅子坐的是一個麵貌粗豪的大漢,眉宇間盡是桀驁不遜之色,聽到張歸霸對王仙芝的恭維,雖然沒有出聲,但卻往他身上瞄了一眼,顯然聽的有些不爽。
“是啊,王大當……大將軍這一計確實高妙,畢某也是佩服的很啊,宋威老賊必定想不到,攻擊兗州的居然隻有區區兩萬軍士,隻是尚將軍孤軍北進,畢某還真有點為他擔心呐。”
顯然還有人不給那位桀驁壯漢的麵子,立即又出聲恭維了王仙芝幾句,並且恰當的對他的心腹尚君長孤軍北上,表達了自己的擔心。
壯漢的目光立即往黃巢下手瞪了一眼,隻見出聲的畢師鐸卻毫不為意的還衝他裂嘴笑了笑,他頓時將頭扭了回去,心中暗罵,這個小人,就知道溜須拍馬,真不知道他以前的名頭是怎麼闖下的。
這壯漢名叫柳彥璋,本是兗州一位綠林大豪,依附王仙芝時,他已有近萬人馬,而且俱是能爭善戰的精銳之士,所以對王仙芝向來頗有微詞,一直都在覬覦著大首領的位置。
不過此人卻也不笨,知道合則力強,分則力弱的道理,所以前段時間到沒做過違反將令的事,老老實實的帶著自己的人馬與王仙芝本部一起行軍,因此在官軍四麵圍剿的過程中,並沒有多少損失。
不過他雖然不想聽別人奉承王仙芝,他自己內心裏,卻也對這減兵增灶的計謀十分推崇。
義軍於七月底東進金鄉,三天前攻陷任城,跟著王仙芝按照之前與大家說過的策略,決定分兵,大軍主力悄悄南下退回金鄉,準備奔襲沂州,另一路人馬則由他的心腹將令尚君長率領,繼續北上兗州,做疑兵之計。
可是以宋威為人,得知義軍北上,他肯定會派人來查探,兵力減少之後,根本別想瞞過這老狐狸的雙眼,於是王仙芝就設了一條減兵增灶的計謀。
你不是能發現我兵力減少嗎,那就讓你發現,他囑咐尚君長安營時要做出五萬軍士的灶頭,對方看到灶數變少,必然就不會再詳細查探營中虛實,兩萬兵力冒稱五萬,而且其中隻有一萬精銳,既迷惑了對方,又可以集中全力攻打沂州,這條計確實不凡。
可這疑兵畢竟是孤軍深入,期間必定危險重重,將來還能不能逃出包圍圈,大家心中都沒低,其他將領自然舍不得讓部下去送死,所以尚君長軍中的一萬精銳,全是王仙芝嫡係。
可也正是因此,現在駐紮金鄉的大軍,王仙芝本部精銳隻有五千餘,要不是黃巢的五千人馬與他合兵一處,再加上畢師鐸與曹師雄等起義之初就投附的首領也在力挺王仙芝,柳彥璋早趁機奪權了。
不過他也有人力挺,坐在他下手的劉漢宏和李重霸二人,都是與他大約相同時間依附於王仙芝的綠林大豪,每人手下都有近萬精銳,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可以與堂上的王大將軍分庭抗禮了。
想到這裏,柳彥璋沉聲道:“王大將軍的妙計,柳某也是佩服的,不過那都是過去事,沒必要再提,現在咱們應當將如何奔襲沂州這件事,作為首要討論的要點才是啊。”
“柳將軍說的不錯”,想不到王仙芝根本不在意柳彥璋的無禮,反而讚了他一聲,“奔襲沂州,確實才是義軍能否逃出生天的關鍵,也是對北上孤軍的最好救援,柳將軍一定已有些主意了吧。”
當初從曹州出發的時候,大家就知道在五路大軍的眼皮子底下奔襲沂州,肯定會被發現,最好的辦法是以快打慢,但徐州武寧軍距沂州實在太近了,就算大軍一出曹州就全力撲向沂州,也肯定趕不過占盡地利的武寧軍,所以他們才會玩這一手佯攻。
如今佯攻已然奏效,探子回報,武寧軍一直按兵不動,宣武軍正在配合曾元裕的義成軍攻打曹州,也無暇東顧,曹全晸的天平軍距離太遠,不足為慮,宋威的平盧軍就算發現自己分兵,可麵對冒稱的五萬大軍北上,他也不敢輕動,所以現在正是奔襲沂州的好機會,根本不用商量,直接率軍前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