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掩著臉哭了幾聲,又許是因為心頭一件大患已去,倦意便一下子如排山倒海地襲過來,竟就這麼迷迷蒙蒙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覺著有人喚了她幾聲,見她不答便輕手輕腳地替她脫了衣裳摘了首飾,又扶她在床上躺平,再另蓋了一條薄被在她身上。
她實想睜眼問一句什麼事,然而一雙眼皮卻仿佛灌鉛了一般沉重得緊,便也就這樣沉沉睡死過去,待她再睜眼時,卻見天已經大亮。
她忙翻身起床叫人,含夏聞聲掀了簾子進來,未語先笑:“小姐好睡,給小姐道喜啦!”
安晴聞言騰的一下紅了臉,卻又強自鎮定道:“喜從何來?”
含夏狀似無意地將案上的香爐挪到了案邊凸起的顯眼位置,方把手裏托著的衣裳放到案上,又抬頭笑道:“小姐今兒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婢子瞅著小姐臉上紅潤得很,定也是感覺到這喜事臨門了!”
安晴聽了不由大窘,借著整理衣擺的勢頭低頭啐她道:“小妮子不好好說話,偏要學人打什麼機鋒!”
含夏眨眨眼,偏著頭笑道:“呀,小姐可是想岔了?婢子在說大少爺的事呢,早上來了個管家,道說大少爺一行就在城外了,因要先去衙門中落職,耽擱一點功夫,不過中午便可到家了呢!”
這話一說,安晴既知含夏是耍笑她了,不由惱得隨手拾起枕邊的帕子擲到她身上,氣笑著嗔道:“臭丫頭,瞧我不撕爛你那張嘴!”
含夏忙嬉笑著躲開,又為安晴捧來衣裳,笑道:“夫人一聽大少爺要回來便樂得跟什麼似的,從清早起便指使著管家忙裏忙外、張燈結彩的。裴夫人聽了也使人來傳話說,這幾日辛苦小姐了,顧府大喜,小姐不妨歇個一兩天,好好與大少爺敘敘舊,府裏的事由她來操心,待遇著什麼大事再去請小姐不遲。——小姐可算是能得個閑啦!”
安晴含笑點頭,於是起身繞至屏風後頭,由含夏幫著穿上衣裳,再用簪子隨便綰了個髻,而後便出門回到自己房間,簡單喝了幾口粥,吃了幾口點心之後便再用青鹽漱口,清水潔麵,接著才坐在鏡前將頭發打散之後悉心梳理,著意妝扮。
安晴饒是得了閑心裏也靜不下來,一忽兒叫含秋打發人去問顧夫人需不需要幫忙,一忽兒又叫含秋親去屋裏找出她從黑河上遊帶回來的幾樣東西,含夏不由撲哧一聲抿嘴笑道:“小姐當真有幾番當家主母的氣概了,事事都要想得清楚明白,絕不放過一個疏漏,這可是真真叫婢子們惶恐了!”
安晴聽了也笑,自覺是操心操出癮來了,於是就此作罷。又瞪她一眼假嗔道:“你小姐我也想做個閑雲野鶴,這不是當家人還沒來麼,等人家來啦,我自然要放手的,到時就算你求著我管我也不管啦!”
她說的是自家大哥、顧家長子顧長青,含夏卻歪解到了裴靖身上,於是又笑道:“小姐說得對,等人家回來了,確是隻有小姐享福的份啦!”一句話加了個“回”字,意思卻是截然不同。安晴自也聽出來她話裏調笑的意思,然而她今兒個確實是應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俗語,是以隻是笑著再瞪她一眼便作罷了。
因安晴自忖時間夠用,且她兄妹二人多年不見,她又是頭一回與嫂子及侄子、侄女相見,妝扮務要盡善盡美才好,是以與兩丫鬟挑挑揀揀,嫌這隻釵素了又嫌那個簪子張揚了,待梳妝完畢卻已離午時不遠了。
她剛邁出房門便有小廝興衝衝來報:“大少爺一家已在山腳了!”
喜得主仆三人忙忙地往中庭趕,行走中安晴心裏還是沒底,於是又悄聲問含夏自己妝容如何,身上衣裳配得可還妥當,含秋不由笑著低聲插嘴:“小姐也太謹慎了,今兒個是媳婦見公婆,小姐的重頭戲卻不是今日,還在後頭呢!”
安晴忙又低聲啐她:“死妮子,再這般胡說,就罰你給夫人抄經文去!”唬得含秋連道不敢,險些賭咒發誓來保證。
這一路說笑著倒讓安晴緊張之意稍減。到了中庭,安晴上前幾步挽住顧夫人手臂,顧夫人笑看她一眼,低聲問道:“昨晚睡得可還妥當?聽講你裴姨為了教你睡得安心,特特送你了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