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8月8日
滬市剛下了一場雨,讓燥熱的空氣多了絲絲清涼。
十歲的林佳俊正是貪涼的年紀,好不容易才跟二姐求來一毛錢,用茶缸裝著剛買的兩塊冰糕呼呼叫的往家跑。
他飛快地步伐和心情一樣激動,一邊走一邊想著明天給他二姐洗衣服,還能得五分錢再買一塊冰糕。
想著想著更開心,露出一嘴大白牙,笑著往家跑。
‘蹬蹬蹬’的上樓,才打開家門就敏銳的嗅到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林佳俊放輕腳步進去,發現沙發上坐著往常五點才下班的林母,此刻她正坐在客廳沙發捂著臉小聲抽噎。
林佳俊不知發生了什麼,左右看一圈,沒在客廳看到二姐。
“媽,你怎麼了?我買了冰糕,二姐呢?”
林母聽到動靜抬起頭看是他,伸出手讓他過來。林佳俊把茶缸放在茶幾上,乖乖走到林母麵前讓她抱。
“佳俊,你二姐要去下鄉了!”
林母說著抱著林佳俊哭起來,二姐房間也跟著傳來一陣抽噎。
林佳俊詫異,明明剛剛他去買冰糕之前還和二姐有說有笑,一會兒的功夫就翻天了。
不怪林母聞下鄉色變。
林父林成江老家在東北農村,林佳俊小時候不止一次聽他說過種地非常苦。
林母前些年跟林父一塊回去,看過茫茫無際的黑土地,和農家人皸裂粗糙的手,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女兒去受苦。
林家三個孩子,大兒子林佳睿,二女兒林佳嘉,小兒子林佳俊,最受寵的就是二女兒林佳嘉。
林佳嘉年初才過完十八歲生日,前不久才從滬南中學畢業。
林家人在她還沒畢業前就在給林佳嘉找工作,就怕她一畢業就要下鄉。
林家一家五口人。
林父林成江在滬市皮革塑料廠一個技術小組當組長,林母胡月在滬市紡織廠財務科擔任科長。
來自祖國最東邊黑省的林成江,在抗戰中結識了蘇市的胡月。
兩人在戰火中相愛,是俗套的窮小子和富家女打敗所有偏見和阻礙成功在一起的故事。
等新國家成立三年後,胡月生下一對龍鳳胎,也就是林佳睿和林佳嘉。
林佳睿比林佳嘉早出生五分鍾當了哥哥,林佳嘉從小就在他的壓迫下成長。
林佳睿是標準的別人家孩子,用隔壁鄰居的話說:這孩子呀,他是打小就聰明!
聰明的林佳睿從小就跳級,十三歲就考上大學,是最後一屆大學生。
考上一年就被他師父加塞帶去搞航天,這都兩年沒回過家了。
普通的林佳嘉不愛讀書,哥哥走了沒人督促她,她就徹底擺爛,前不久才壓著線拿到高中畢業證。
至於林佳俊還在上小學。
本來這樣的家庭怎麼都不可能為了工作發愁,可林母胡月娘家幾年前被清查了。
雖然胡家一建國就主動配合政策捐了家產,但是也難免受到波及。
好在胡家還有抗戰捐物捐資捐飛機的證明擋一擋,不至於被全家清算。
可就算這樣一家子也都縮手縮腳,不敢引人注目。
就在一個星期前,林成江成功托老同學把林佳嘉安排到玩具廠的辦公室整理資料,不出意外五天後就要去報道。
可現在就出了意外,一個月後她就要去鄉下種田了。
林佳嘉趴在桌子上默默流了一會眼淚,聽到客廳林父回來的動靜才擦擦眼淚從房間出去。
林成江看到女兒紅著雙眼出來,心裏難受,也硬著心告訴她。
“問出來了,是小柳給你報的名。你把證件給她了?”
林佳嘉不敢置信,因震驚放大的瞳孔有一絲渙散。
“小柳?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沒有給過她。”
林佳嘉回想一會:“是上星期拿畢業證,她跟我一塊回來,看到我把證件放在書桌上了。”
林成江看著她被家裏保護的太好,露著天真的麵孔,殘忍地說:“她是為了玩具廠的工作,她不想下鄉,想頂替你的名額進廠。”
天真如林佳嘉,此時也感覺有些荒謬。
“她害我還想要我的工作?爸爸,我看起來像個傻子嗎?”
林成江皺眉嚴肅道:“爸爸是不是跟你說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佳嘉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道理她都懂,可小柳是她最好的朋友呀。
她們從穿開襠褲就在一起玩,長大了再手拉手一起去上學。
小柳還曾說以後結婚要嫁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這樣她們老了還可以一起手拉手去買菜。
林佳嘉越想越傷心,傷心一會又覺得惡心,哭著哭著幹嘔起來。
林成江看她哭的厲害,有些後悔剛剛太嚴肅,又有些後悔把女兒教的太單純。
胡月上前拉住林成江的手:“那囡囡的事能解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