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隻手陸續放下又抬起。
阮謙小心將三支香插進一個大香爐裏。
香爐裏的香滿滿,很多遊客舉著三支香,被香爐裏飄出的煙熏得眯眼睛,匆匆三拜,在爐裏找空檔插上,馬上離開。新的遊客緊接著又湧上來。
有些香已經燒到末尾,但燒盡的煙灰還立在那裏,隨時垮掉。
煙霧繚繞著朦朧佛經,飄渺不真實。
煙灰垮掉,陷進香爐不見,剩下的那一小截香隻冒出孤零零的一條細長煙,將要熄滅。
“啊切。”一個噴嚏。
“罪過!”一聲喃喃。
“切!”一句不屑。
阮閑一臉桀驁不馴,故意要讓所有人注意到他的委屈一樣,雙手大幅度地扇開自己麵前的煙霧。
阮謙合掌,雙手食指邊緣貼著鼻尖,掌心中夾一串小佛珠,低頭閉眼,念念有詞。
阮閑大嘴大聲打嗬欠。
阮謙不為所動,依然虔誠。
兩人都穿著黑色休閑裝,阮謙的襯衫西褲都很平整貼身,穿之前肯定專門燙過。他低頭低到脖子幾乎曲了九十度。
阮閑上半身也是襯衫,但下半身褲子是九分褲,皮鞋裏沒穿襪子,露腳踝。他雙手伸進兩邊褲袋,雙腿張開,一條腿膝蓋彎曲,站得歪歪扭扭。
阮閑被飄來的煙熏到眼睛,趕緊退後兩步。
他無聊地打量周圍環境。
普通小寺廟。大門進來的兩邊擺了幾張破舊小木桌,擺著佛經香燭之類,小牌子標了價錢,桌子邊緣貼了付款二維碼。
從門口進來的遊客不少。
有些人一看就是湊熱鬧,四處張望,不敢亂動,看每個人手裏都拿著香往香爐裏放,猶豫著自己既然來都來了要不要也點一個,但又覺得既然不虔誠那也沒必要。他們這樣糾結著,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衝著佛祖來的。
有些人熟門熟路,雙手捧著籃子,裏麵有水果糖果供品,一進門,什麼也不看,直接朝前走,如同光明在前方。
前方是一尊金色大佛祖,高高在上,供在室內。
佛祖周圍一圈紅色警戒線,更顯佛祖威嚴。
警戒線外地麵到門檻的空間裏,擺了好些紅色墊子,有些坐了人,有男有女,都是俗人,都有頭發(沒頭發的隻是禿頭)。他們穿著寺廟人士穿的土黃色長袍子,跪在那裏各種姿勢念佛經聽佛經。
門檻裏外之間,又拉了一道警戒線。
門外擺了四個厚度材料都像沙發一樣的有傾斜角度的墊子,都跪著人。每個位置後麵還排著隊,每一隊大約四五人。
大家耐心嚴肅地等待,沒有人看手機。
一個阿姨跪在墊子上念叨,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人能清楚聽見:
“佛祖保佑我女兒生個兒子合家幸福;保佑我媳婦生個兒子傳宗接代…”
她講話的時候,旁邊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生正在合掌拜佛祖,聽完之後臉色一沉,馬上大聲說:
“佛祖保佑隔壁這個阿姨早日長雞巴,雞巴大了變兒子,送給兒子當孫子。”
接著,年輕女生往前麵功德箱裏塞了二十塊錢,站起來利索轉身走人。
功德箱在室內,警戒線另外一邊。
後麵一圈人忍住笑,很欣賞地目送著年輕女生離開。
阿姨愣了一下才開始臉發白生氣,她一聲哼,閉上眼睛,驅鬼一樣大力甩手臂,大聲念:
“佛祖保佑那個沒家教的女人生不出兒子保佑保佑保佑…”
然後,她起身,幹癟的手前伸,往功德箱裏也塞了二十塊錢。
她想了一下,又往裏麵多塞了一塊錢。
佛祖下麵的側右方,有一扇小門。
小門推開,走出來阮謙阮閑。
阮謙身子套了土黃袍子,阮閑還是那身黑色。
兩人都光著腳,阮謙穿黑色襪子,阮閑白白的赤腳,一臉不滿,走了兩步,覺得地麵不幹淨地抬起腳檢查自己腳板底是不是踩髒了。
阮謙走在前麵,並沒有管阮閑,直接跪坐在最邊緣的一個小墊子上,身子挺直,望著佛祖,眼睛發亮。
阮閑坐在他旁邊,慢悠悠地盤好腿。
其他人都坐在中間,跟他們隔了起碼五六個人的位置。
佛祖威嚴。
阮閑歎氣,覺得自己被佛祖壓著,下了地獄。
“媽好像知道什麼。”
阮閑沒反應過來,吃驚地扭頭看左邊的阮謙。
阮謙因為坐得直,比阮閑高幾乎一個頭,雙手手心夾住佛珠,含情脈脈向佛祖。
“哈?”阮閑不曉得對方哪一出。
阮謙緩緩地放下身子,說:
“阮政。”
“啊?”
“斐越應該不會給他了。”
兩人坐得比較近,聲音壓低,對話淹沒在喇叭播放著的叫人迷糊的佛經裏。
阮閑再看看周圍,意識到阮謙的意圖。
於是,他鄙視地瞅了阮謙一眼,不屑:
“你這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