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霏雨初晴,碧空格外的清澈。
午時初的郎朗陽光下,百萬頃浩渺太湖,煙波瀲灩,似鑲嵌在朝天大陸中心處最明豔的一顆寶珠。
湖南岸,一望無垠的稻田連天接地。
稻田裏稻葉青翠,田水清澈,有稻花小魚在水中擺尾。
一隻腳踝纖美,穿著繡花弓鞋的腳,陡然踏在鏡麵似的水麵,水綠色的身影一閃,水麵炸裂,碎成了一蓬白亮亮的細碎水花。
水花飛濺,遊魚四散。
迅捷躍回稻田間土徑的綠裙女子,玲瓏有致的身子緊繃著,汗津津的臉上秀鼻英挺,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充滿了肅殺之氣。
她抬手將肩後散亂開了的長發攏在手心,扭緊了,張嘴露出細白的貝齒,將發梢狠命的咬住,隨手撩了撩被汗水粘在麵頰上遮擋了視線的發絲。
手掌擦過臉頰,白皙緊致的皮膚上便多了抹淺淺深深的猩紅。
交錯彈動黏糊糊的手指,掌間也濕乎乎,雕了精美盤雲紋的短刺柄,開始在手掌裏打滑。
不是第一次殺人了,她熟知那是從短刺穿透的人體噴濺而出的熱血,順著尖利的刺刃流到了刺柄。
來路的方向,油綠色茶山山腳點綴著的星星白牆綠瓦間,有灰黑色的煙塵飄起。
渺渺煙塵沿著茶山向上,在鬱鬱蔥蔥的茶樹叢間蔓延。
農莊隱在茶山山腳,好似渾然天成,實際上是由當世兵法大家細細勘察,精心布局,動用數千壯勞力,花費數年時間打造而成。
茶山雖然算不得高大險峻,卻是方圓百裏最高的山崗,登高俯瞰,阡陌道路,村落行旅盡入眼底。
遮蔽莊子的池塘也大有玄機,茶山上的泉眼湧出的清泉水,流經莊子,注入人工挖掘的百畝深水池塘。布設機關的池塘遮蔽著莊子,隻在崖壁陡峭的茶山山腳下留了條路,夾在山水間的道路,回旋曲折。
要進入莊子,就必須順著曲折道路,繞行池塘半圈,緩緩而來。
莊中望樓上的瞭望哨,麵對著的是池塘開闊水麵,視野無遮無攔,能提前觀察到來者是否心懷敵意,一旦察覺來者不善,傳警莊牆上守衛,由守衛警告來者不得接近莊子,若是對方不尊警告,擅闖莊子,莊牆上的守衛即刻啟動莊外密布的機關,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以強弓硬弩對暴露在射程內的侵入者發動攻擊。
茶山高處設警戒瞭望哨,料敵於先;是莊子的第一層防護措施。
利用百畝深水池塘,和莊前的回旋曲折道路,望樓警哨配合莊牆上強弓硬弩遠攻利器,阻敵於外;是莊子的第二層防護措施。
可戰則守,數百精銳武士借助大宅高牆,重重機關拒敵於莊外,茶山上燃放烽煙,求援於外。
敵勢大則撤,隻需守衛將來敵阻擊片刻,池塘和數裏外的百萬頃煙波浩渺的太湖有水道相通,乘輕舟徑直遁入百萬頃大湖,遊龍入水,無跡可尋。
公子懷著一萬分的謹慎,精挑細選,將夫人安置在此,還是出了萬一的意外。
刺客來的無聲無息,頃刻間便從牆高門厚,機關重重,守衛森嚴的正門殺進了莊子。
如果莊中沒有內應,青天白日,人數眾多的刺客,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莊子?
內院裏,也突遭狙擊。
誰能想到麵目慈祥性情柔順的朱奶媽,會是潛伏的刺客,近在咫尺距離,陡然發難,以袖中暗藏的弩箭刺殺小主人,幸而夫人警覺,出手擋在了小主人繈褓前。
小主人雖然幸免於難,毒箭卻刺透了夫人的手掌。
朱奶媽是公子府裏的家生子,調來莊子這邊和她們已經朝夕相處了數月,竟然是潛藏的刺客,莊子還有誰可信任?
所以,夫人在襲擊發生後做出的第一反應,就是帶著她們奪路而走。
稻田土徑中間,身材敦實的年輕男子全身多處帶傷,猶然揮動著短把镔鐵雙錘,一招一式都是大開大合的拚命招式,橫欄住跗骨追殺而來的黑衣殺手。
綠裙女子從道旁稻田繞到敦實男子身後,迅速換了口氣, 目光冷冷地望著緊追不放的黑巾遮麵衣著統一的殺手們。
“殺!”
叱喝聲中女子猛然彈射在空中,弓腰團身,從年輕男子雙錘讓出的一線空隙激射而出。
貼近了追在最前麵的黑衣刺客,綠影猛然間炸開,冷豔的星芒激射而出。
近身搏殺的雙方皆是默然不語,冷芒在緊貼著的身影間閃爍。
尺八長的短刺在狹小的空隙間斜撩直刺,瞬間放倒了三個使用製式長刀的蒙麵刺客。
刀光斂去,刺影消散。
女子水綠的濡衫綻出更多的紅花,隨著胸口劇烈的起伏,左肩處的一處猩紅還在不住擴大。
她也中刀了,付出了肩頭三寸長血口子的代價,以傷換命,為夥伴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方額闊麵身材敦實的青年男子,在她發聲的瞬間,心有靈犀,放心的丟下死纏不放的敵人,猛退數步。
他將短把四楞镔鐵雙錘都交在左手,右手迅疾解下纏在腰間的精鋼鎖鏈,眨眼間便將兩柄鐵錘係掛在了兩丈八尺長的鎖鏈兩端。
敦實青年男子猛吸口氣,跨前兩步,渾身堅實的肌肉鼓脹著,開聲暴喝:“起”!
猛地大幅度扭腰擺臂,把兩柄鐵錘當做流星錘舞動了起來。
頂在他前麵的綠裙女子,眯著狹長的雙眸,逼視著迎麵接踵而至的刺客,左臂平伸,刃口沾著血沫的青鋼刺向前直指,右手反握短刺,貼著激烈起伏著的前胸,弓著的腰如緊繃的弓弦,手裏的短刺便是隨時激射出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