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此起彼伏,與手機另一頭的人聲混合,充滿了煙火的氣息,也讓這一場陸離的夢,變得真切起來。

耳邊太嘈雜,鍾泊已經聽不清對麵在說什麼了,大約是些抱怨,摻著點兒高傲,又語氣親密,叫人一聽便知,她與陸予盛關係匪淺。

陸予盛有女朋友,甚至可能訂婚了。

這一行黑字,在Omega空白的腦中,一閃而過。心上湧起一層細密的感覺,但不知道如何形容。

“不好意思,他在休息,請過一會兒再打吧。”

說完,他掛了電話。

鍾泊注視著黑下的屏幕,發了會兒呆。

陸予盛有女友,很合理。

對方是頂級Alpha,年輕帥氣,事業有成。

所以一點兒也不奇怪。真正奇怪的,是自己。

鍾泊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下意識地,認為陸予盛是單身,還沒有過任何疑慮。

雖說,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個Alpha有戀人,安妮也不知情的樣子,但……

鍾泊在心裏歎息,這太不應該了。

鑽石的事也是一樣。

回想當初,陸予盛為了氣自己的丈夫,而一擲千金,他下意識以為,拍下的那金鑽,是Alpha本人打算收藏,或送給自己的。

但沒想到,Alpha送給了第三個人。

不,鍾泊深吸一口氣,或許自己,才是那個第三者。和進入席家時一樣,陰霾再現。

Omega從海風習習的夢中清醒。

回到現實,才發現自己的盲目,如此荒唐。

鍾泊太想,太想忘卻國內的一切了。

以至於上了海島後,隻要Alpha不對自己粗暴,他就能自主適應,甚至,對外美化成一場出國度假。

當然,還有陸予盛。

在鍾泊的心理作用下,這個事實上的綁架犯,有了另一重浪漫的身份——帶自己逃離過去的英雄,隻是方式強勢了點。

可惜,世界不是唯心的。

這一刻,自己構造出的夢,終於碎了。

不是生氣Alpha有所隱瞞,也不是同情那個女友,而是他發現,自己卷入了一場複雜關係,於是這個夢,不再簡單、純粹了。

鍾泊唇邊上勾,帶了一點點的苦。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換一個說法,就是自我馴服。人果然是擅長自我馴服的生物,自己也是一樣。

真是愚蠢。

鍾泊拿著手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沒人再打過來,於是放回了原處。

他正欲下樓,去門口透透氣,改變一下心情。

可這時。

他的餘光,忽地從一堆辦公文件下,掃到了一張照片的邊角。

這是……

鍾泊立在原地,目光不解——

照片上,露出的半張臉,和自己很像。

什麼情況?

那人半對鏡頭,距離很近,不像偷拍。

而鍾泊的印象裏,不記得自己有過這種照片。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鍾泊開始思考——

這不會是陸予盛的什麼白月光,見自己長得像,綁了自己來當個替身吧。

什麼三流小說劇情……

也隻有許然,才會半夜抹淚看完,還一個勁兒給自己安利。

鍾泊念及這一可能,兩眼一黑,把照片從下麵抽了出來,仔細查看——

這是一張合照,地點很明顯,是MIT大學圖書館門口的草坪,分外年輕的Alpha摟著Omega的肩,對著鏡頭比手勢。

Alpha唇角上揚,笑容燦爛。Omega側頭看向他,眼神寧和,樣子恬淡。二人的腳邊,還有一隻灰色兔子,似乎正巧路過。

“……”

鍾泊無措地看著,瞳孔微縮。

因為他終於發現,這裏麵的Omega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讀研究生時的自己!

滴答。滴答。

偌大空間中,他仿佛聽見了秒鍾轉動的聲音,與自己的心髒一樣,不安地律動著。

怎麼會。

不對勁,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鍾泊注視著手中的照片,企圖找出一絲破綻,可三分鍾過去,他什麼也沒有發現。

照片很自然,不像是人工合成的。

可,他不記得在大學裏見過陸予盛,更不記得拍過這麼一張照片。

鍾泊屏息靜氣,刹那間,想起了早上陸予盛在海邊,問出的那個問題——

為什麼,你什麼都想不起來。

當時他不明所以,見陸予盛岔開話題,就沒有追問。現在見了這張合照,困惑又一次浮上心頭,讓他不得安寧。

隱約間,一個大膽的猜想,躍入腦中,讓他的心跳,兀然錯了一拍。

難道,陸予盛……

就是那個,自己大學時交往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