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莊宗李存勖既冊立妾室劉氏為皇後,妻妾顛倒,已成大錯,更聽信劉皇後,寵信伶人,甚至任命梁朝的伶人陳俊、儲德源二人為刺史。
原來,五年前,胡柳陂一戰中,晉王李存勖寵信的伶人周匝不幸被俘,李存勖非常心痛,以為他必死無疑。不料攻克汴梁後,周匝卻跑來迎接,李存勖十分開心,問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周匝道:“臣能活命,多虧了梁朝教坊使陳俊、儲德源二人搭救。懇請吾皇封他二人為刺史,作為回報!”
唐莊宗聽了,便要任命陳俊、儲德源二人為刺史。
郭崇韜勸諫道:“眾將領跟隨陛下打天下,出入槍林箭雨,落下滿身傷疤,拋下妻兒,失去兄弟。今天大功告成,並沒有幾個人能當上刺史這樣的高官,卻要任命兩個沒有尺寸之功的梁國戲子做刺史,恐怕失去人心。”
唐莊宗不聽,任命陳俊為景州刺史;儲德源為憲州刺史。
這時親軍數千人,追隨李存勖身經百戰,卻無一人當上刺史。眾人皆怨。
伶人中,最有權勢的乃是景進。
他平時派人采訪民間瑣事,探聽權貴隱私,報告給唐莊宗。
唐莊宗李存勖正要了解宮外情況,遂以景進為耳目。景進的人馬越來越多,竟然發展成一個龐大的特務組織。
景進得以趁機進獻讒言,幹預朝政,甚至連將相都怕他凶威。
就連租庸副使孔謙,也尊稱景進為“兄”,對他百般巴結,最後,還要靠向他行賄,才得以保命、升官。時人皆引為奇談。
之前,因孔謙出身寒微,朝廷任命出身高貴門第的張憲擔任租庸使。他為人嚴厲,執法嚴格,但是征收錢糧的業務,卻一竅不通,所有的事情都是孔謙在做。
孔謙想升任租庸使,因此對郭崇韜說:“東京(興唐府)是軍事重鎮,需要高級官員鎮守,非張總不可。”
過了幾天,郭崇韜果然奏請任命張憲為東京留守。
然而,李存勖卻又命宰相豆盧革兼判租庸,又兼諸道鹽鐵轉運使。
孔謙空歡喜一場。
不久後,孔謙再一次提醒郭崇韜說:“豆盧公身為宰相,日理萬機,而且家又住得遠,好多公文賬簿,都積壓在他案頭,耽誤時間,最好想個辦法。”
恰巧豆盧革曾手寫白條,向國庫借款數十萬,孔謙把豆盧革手寫的白條拿給郭崇韜過目。
郭崇韜暗示豆盧革,豆盧革大恐,上疏請郭崇韜兼租庸使,郭崇韜堅決辭讓。
唐莊宗李存勖說:“那麼,誰可以接替?”
郭崇韜說:“孔謙雖然長期管理錢糧,但他出身寒微,如果立刻就身居高位,恐怕人心不服,不如再調回張憲!”
李存勖命郭崇韜把張憲召回,孔謙更加失望。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孔謙又對宰相豆盧革說:“錢糧賦稅這種小事,一個普通官員足可以應付。興唐府是國家根基,最是要緊。雖然興唐尹王正言,品格高尚,可是智慧能力,卻不足以獨當一麵。不如讓他回到中央,在很多人輔佐之下工作,也比他在興唐府獨當一麵要合適得多。”
豆盧革轉告郭崇韜,郭崇韜奏報李存勖,命張憲仍留任東京(興唐府)留守原職,命王正言入朝當租庸使。
其實,王正言老邁昏庸,而性格又懦弱,孔謙看中他容易擺布,才竭力推薦。
過了幾個月,孔謙又在郭崇韜麵前抨擊租庸使王正言,同時向伶人、宦官重金行賄,希望升為租庸使。
但朝廷上下,注重門第,孔謙無論如何經營,都達不到目的,氣憤之下,上疏辭職。李存勖認為他逃避責任,不肯為國效力,大怒,要將他斬首。
伶官景進向李存勖求情,才算救出一命。
不到一個月,租庸使王正言突然中風,精神恍惚,不能處理公務。
伶官景進趁機向唐莊宗推薦孔謙。李存勖終於擢升孔謙為租庸使;命右威衛大將軍孔循為副使。
孔循,就是梁朝的趙殷衡。
孔謙從此如魚得水。他本擅長此道,又有孔循相助,從此巧立名目,多渠道充實國庫,就是受災州縣,朝廷下詔免除的賦稅,孔謙換個名堂,仍舊征收。
從此每有詔令,人多不信。
百姓生活悲慘,難有活路,統統怨聲載道,懷念賦稅較低的梁朝。
孔謙曾借錢給民間,然後用最低的價格,令農民折換成生絲償還,命各州縣推廣執行。這不就是高利貸嗎?
翰林學士承旨、權知汴州盧質,上疏警告說:“梁時,趙岩當租庸使,利用放高利貸,強行剝奪錢財,激起人民怨恨。陛下革除舊弊,恢複唐朝,為百姓謀利,消滅禍害人的梁朝。可是有司卻跟過去一樣地狂征暴斂,是趙岩的陰魂不散!今年春季,天降寒霜,莊稼桑葉,都受嚴重傷害,生絲的收成更差,僅隻繳納正規的捐稅,恐怕還會發生大批難民逃亡,何況又向他們放高利貸,百姓還有什麼活路!我隻能服從皇上命令,不能服從租庸使的命令。現在,皇上的聖旨還沒有頒發,租庸使的公文早已一再督促,請陛下早作聖裁。”
唐莊宗李存勖不理,反而賜予孔謙“豐財贍國功臣”稱號。
唐朝時,朝廷有三個部門分管財政稅務,即鹽鐵、度支、戶部,稱為三司。
為了便於搜刮錢財,李存勖下令三司全部隸屬租庸使。
李存勖自稱中興唐朝,處處恢複唐朝舊製度,卻在這方麵做了改革,可見他多麼重視搜刮錢財。
先前,宦官建議李存勖把全國賦稅收入,分成兩份,分別充入國庫或內庫。
州縣政府呈繳的錢糧,送到國庫,作為朝廷經費。
節度使進貢的金銀珠寶,送到內庫,充作皇家經費。
實際上,皇家支出,仍向國庫支取。
像郊天大典、冊封皇後,花銷巨大,國庫難以負擔,更無錢勞軍。郭崇韜希望唐莊宗動用內庫,唐莊宗頗為不悅,隻將沒收李繼韜的家財,補貼國庫。
於是國庫一直空虛,官吏的俸祿、將士的糧餉皆捉衿見肘,而內庫財寶堆積如山。
劉皇後也是特別愛財。之前在魏州時,連軍中的木柴、蔬菜、水果,都要克扣,拿出去賣錢,中飽私囊。當了皇後,有了權力地位,更是變本加厲,廣收賄賂。
當時皇後旨意稱教令,與唐莊宗李存勖詔令並行,勢力相等。內外官吏,接到皇後教令,也畢恭畢敬地執行,不敢稍有違抗,所以中宮教令,愈來愈多。
各節度使進貢內庫的,都特意分成兩份,一份給皇帝,一份專門給皇後。
劉皇後積累的財寶,堆積如山,專門占了幾個倉庫。
右諫議大夫薛昭文上疏說:“官兵們長久以來,追隨陛下南征北戰,可是他們所得到的賞賜,並不多,多數士兵仍身陷貧苦,應該把各地進貢的錢財,跟郊天大典時盈餘的經費,再作一次賞賜。”
又說:“各地戶口流失的很多,應該減少或免除稅賦差役,使人民能樂於留在鄉土。興建亭台樓閣等不是緊急的工程,應該裁撤減少。請指定牧場,不要讓戰馬踐踏京畿附近農田。”
李存勖全不接受。郭崇韜等力諫不從。功臣、將士、官吏多半憤慨,漸起怨聲。
卻說唐莊宗李存勖,打心裏藐視高季興老邁,就算被他僥幸逃脫,也不甚介意。
不過,他暗思高季興老家夥說得有理,應先攻取蜀國。
乃先封賞各地藩王,以示籠絡。
加封鳳翔節度使、岐王李茂貞為秦王,賜他詔書不名、上殿不拜的榮譽;封其長子李繼曮兼中書令;
加封荊南節度使高季興為南平王,兼中書令;
加封楚王馬殷,兼中書令;
加封夏州節度使李仁福為朔方王;
加封吳越王錢鏐為吳越國王,賜給詔書不名、上殿不拜的榮譽,又賜給皇帝登基專用的金印玉冊、紅色龍袍。
同光二年,即公元924年,四月。
李存勖派客省使李嚴赴蜀,要他用馬匹,換取蜀國絲綢珍寶,順便探察虛實。
誰知李嚴赴蜀尚未回來,那契丹已進蔚州。
其實早在今年正月,契丹就曾入寇盧龍軍,一直打到瓦橋關(雄縣)。
唐莊宗乃將攻蜀事暫行擱起,先北伐契丹要緊。
命大太保李嗣源為北麵都招討使,保義(陝州)留後李紹真(霍彥威)為副使,宣徽使李紹宏(馬紹宏)為監軍宦官,率軍增援幽州,出禦契丹。
這時,十二太保、番漢馬步總管、盧龍節度使李存審(符存),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多年征戰,身心俱疲,他終於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