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唐末帝李從珂繼位,乃下詔犒軍,不料府庫已經空虛,指的下令,讓有司遍括民財,敲剝了好幾日,也僅得到二千萬文。
李從珂大怒,硬行科派,否則係獄。於是獄囚累累,貧民多赴井、或投繯自盡。禁軍士兵們卻遊行市肆,到處耀武揚威。
有一群市民罵道:“你們隻知道向新主子邀功請賞,把我等無辜百姓鞭胸杖背,搜刮錢財充作賞錢,你們自問還有良心嗎,你們能無愧天地嗎?”
禁軍士兵們聞言大怒,大打出手,試圖驅散眾人,以至血肉紛飛,很多人被打死,積屍道旁,人民無從喊冤。
犒軍費尚是不足,再搜括內庫、國庫舊物,及諸道貢獻,甚至太後、太妃,亦取出首飾細軟,充作犒賞,還是不超過兩億文。
當李從珂自鳳翔出發時,曾下令軍中,說是進入京城洛陽後,還要每人賞賜一萬文,保守估計,非五億文不可,偏僅得兩億文,不及半數。李從珂未免憂心忡忡。
是夜,正巧樞密直學士李專美在禁中值夜班,遂召入道:“卿素有才名,獨不能為我設法,籌足士兵的賞錢麼?”
李專美拜謝道:“臣本愚笨,材不稱職,但士兵賞錢不足,臣也沒有辦法。最近幾年,先帝屢次無故賞賜,耗盡國庫,反養成一班驕兵貪將。畢竟金錢有限,欲望無窮,陛下就是趁這樣的機會,才能得國。愚臣以為,國家存亡,不在厚賞,當修法度,立紀綱,培養正氣,若不改前車覆轍,恐徒困百姓,存亡尚未可知呢!今財力已盡,隻得此數,即請酌量派給,何必定要兌現當初的承諾!”
李從珂沒法,隻得下了製敕:
凡在鳳翔歸順的大將,如楊思權、尹暉等,各賜駿馬兩匹、駱駝一匹、錢七千文;其他人按官階遞減;普通士兵每人兩千文;在京禁軍士兵每人一千文。
諸軍大失所望,便即造謠道:“去卻生菩薩,扶起一條鐵。”
生菩薩,指故主李從厚,他小名菩薩奴。一條鐵,指新主李從珂,是說他乃鐵公雞,一毛不拔。
聽他言語,似乎已經覺得後悔了。
唐末帝李從珂,又欲殺楚昭祚。
樞密使韓昭胤勸諫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用法必須公正。楚匡祚追查李重吉的財產,那是公事公辦,現在殺掉楚匡祚全族,死者又不可能死而複生,隻怕天下不服的人越來越多。”
乃將楚匡祚長流登州。
洋王、護國戰區(河中府)節度使李從璋,涇王、歸德(宋州)節度使李從敏,都被免官,李從珂待他們很是冷淡。
李從敏在宋州參與殺害李重吉的陰謀,李從珂對他尤其憎惡。
有一次,二人進宮參加家人團聚,酒酣耳熱,李從珂忽然回頭對二人說:“你們算什麼菜鳥,竟常常霸占要鎮!”二人大為恐懼。
曹太後斥責二人說:“皇上已醉,你們還不快滾!”二人竟未受貶。
李從珂篡位,故主唐閔帝李從厚,究竟往何處去了?
卻說潞王李從珂,入洛篡位的時候,正是唐閔帝李從厚,單身匹馬,窮途末路的時分。
他自玄武門趨出,隨身隻帶五十騎兵,回顧城門,已經關住,料知慕容遷已經變卦,不由的自嗟自怨,躊躇前行。
到了衛州東境,忽見有一簇人馬,擁著一位金盔鐵甲的大員,吆喝而來。到了麵前,那大員滾鞍下馬,倒身下拜,仔細一瞧,原來竟是姐夫、河東節度使石敬瑭。便即傳諭免禮,令他起身談話。
石敬瑭問道:“陛下為什麼到此?”
李從厚道:“潞王叛亂,氣焰太盛,京都恐不能保守,朕所以匆匆出幸,擬號召各鎮,勉圖興複,姐夫來了,正好助朕!”
石敬瑭道:“聞康義誠出軍西討,勝負如何?”
李從厚道:“還要說他甚麼,他已經叛變了!”
石敬瑭俯首無言,隻是長歎。
李從厚道:“姐夫是國家棟梁,時至今日,全仗姐夫力挽狂瀾!”
石敬瑭道:“臣奉命徙鎮,所以入朝。麾下不過一二百人,如何禦敵?唯一的希望就隻有衛州刺史王弘贄,他本係宿將,練達老成,願與他共謀國事,再行稟命!”
李從厚允諾。
石敬瑭即馳入衛州,王弘贄出來迎見,兩下敘談。
石敬瑭即開口道:“天子蒙塵,已入使君境內,君奈何不去迎駕?”
王弘贄歎息道:“前代天子,亦多播越,但總有將相侍衛,並隨帶府庫法物,使群下有所仰仗。今聞車駕北來,隻有五十騎相隨,就使有忠臣義士,赤心報主,恐到了此時,亦無能為力了!”
石敬瑭聞言,也不加評駁,但支吾對付道:“君言亦是,惟主上留駐驛館,亦須還報,聽候裁奪。”
便別了王弘贄,返告李從厚,盡述王弘贄所言。
唐閔帝李從厚不禁淚落如雨。
旁邊惹惱了弓箭使沙守榮、奔洪進,直趨石敬瑭前,義正辭嚴道:“石公係先帝愛婿,與國家義同休戚,今日主憂臣辱,理應相恤,況今天子蒙塵播越,所能依靠的隻有石公,今石公誤聽他人邪言,不代天子設法,難道要趨附逆賊,賣我天子麼?”
說到此,沙守榮即拔出佩刀,欲刺石敬瑭。
此人忠義可嘉,可惜太過莽撞。
石敬瑭連忙倒退,部將陳暉,即上前救護石敬瑭,拔劍與沙守榮交鬥,約有三、五個回合。
石敬瑭牙將指揮使劉知遠,急忙引兵進入驛站,接應陳暉。陳暉膽力愈奮,格去沙守榮手中刀,把他一劍劈死。奔洪進見勢不妙,也即自刎。
劉知遠見兩人已死,索性指揮部下士兵,來到李從厚麵前,將李從厚隨騎數十人,殺得一個不留。
李從厚已嚇做一團,不敢發聲,那劉知遠卻麾兵馳出驛站,擁了石敬瑭,竟直趨洛陽去了。
不殺李從厚,還算是留些餘地。
看官!你想此時的唐閔帝李從厚,弄得形單影隻,舉目無親,進不得進,退不得退,隻好流落衛州驛站中,任人宰割。衛州刺史王弘贄,全不過問,直至廢立令下,才派使者迎入李從厚,讓他住進衛州公廨。
其實這時候,他是明知李從厚難保,因此視為奇貨。
李從厚一住數日,無人問候,隻有磁州刺史宋令詢,派使者存問起居。李從厚但對使者流淚,不敢多言。
皇帝失勢,一至於此,後人何苦爭相做皇帝。
不久洛陽使者到來,入見王弘贄,向王弘贄下拜,這人不是別人,就是王弘贄之子王巒,曾充殿前宿衛。
王弘贄問他來意,他卻靠近王弘贄耳邊,悄悄說如此這般。王弘贄頻頻點首,便備了鴆酒,引王巒往見李從厚。
李從厚認識王巒,便詢問京中消息。王巒不發一語,即進酒勸飲。
李從厚顧問王弘贄道:“這是何意?”
王弘贄道:“殿下已封鄂王,朝廷派巒兒進酒,想是為殿下餞行呢。”
李從厚知非真言,不肯飲,王弘贄父子,屢勸不允,王巒竟性起,取過一條絲帶,硬將李從厚勒死,年止二十一歲,在位僅五個月。
李從厚妃孔氏,即孔循女兒,尚住在宮中,生有四子,年齡尚幼。待到王巒弑主還報,李從珂派人對孔妃道:“我兒重吉等何在?你們尚想活命麼?”
孔妃顧著四子,心如刀絞,隻是悲號。不一會,有人持刃進來,隨手亂斫,可憐孔妃與四子,慘叫連連,一同斃命。
李從厚隻殺李重吉兄妹二人,李從珂卻要六人抵命,如此凶橫,寧能長久!
磁州刺史宋令詢,聞故主遇害,慟哭半日,自縊而亡。
李從厚之死,尚有宋令詢死節,後來唐末帝李從珂自焚,無一忠臣死事,是李從珂且有愧多矣。
至後晉石敬瑭登基,才追諡李從厚為閔帝,可見李從珂殘忍,且過石敬瑭,怪不得他在位三年,葬身火窟哩。莫謂天道無知。
唐末帝李從珂,葬明宗於徽陵,並將李從榮、李重吉遺棺,及故主李從厚遺骸,俱埋葬徽陵域中。李從厚墓土,高才及數尺,不封不樹,令人悲歎。
進馮道為檢校太尉,相國如故。
李愚、劉昫,一太苛察,一太剛褊,議論多不相合。有時甚至彼此詬罵,大失風度。
李從珂乃有意易相,問及親信,俱說尚書左丞姚顗,太常卿盧文紀,秘書監崔居儉,均有相才,可以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