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 周世宗四次親征 宋齊丘自盡謝罪(1 / 3)

十月十九日,周世宗第四次禦駕親征,率趙匡胤等出京,倍道至鎮淮軍。五鼓渡淮,直抵濠州城西。

濠州東北十八裏,有一巨灘,南唐人在灘上立柵,四麵環水自固。周世宗派內殿直康保裔,乘著駱駝,率軍先濟,趙匡胤為後應。

康保裔尚未渡過河,趙匡胤已躍馬入水,截流而進。騎兵追隨恐後,霎時間盡登灘上,攻入敵柵。柵內守兵,措手不及,紛紛潰散,遂得拔柵。打通道路,徑至濠州城下。

李重進早攻濠州南關,連日不下,忽聞禦駕複來督師,大眾奮勇百倍,或緣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已攻入南關城。

城東複有水寨,與城中形成犄角之勢。

周世宗命王審琦領兵搗入,也將水寨奪下。城北尚屯敵船數百艘,船外植木,防遏周軍,周世宗命水師拔木進攻,縱火焚敵,敵船不能撲滅,被毀去七十餘艘,餘船遁去。

濠州諸防,種種失敗,隻剩得鬥大孤城,如何保守?

郭廷謂想出一法,派人至周營上表,但說臣家屬留居江南,今若立刻投降,必至夷族,願先派人至金陵稟命,然後出降。

周世宗微笑道:“他無非是緩兵計,想往金陵乞援。朕亦不妨允他,等他援兵到來,一鼓殲滅,管教他死心塌地,舉城出降了!”

遂留兵濠州城下,自移軍往攻泗州。

十一月十九日。偵騎報知前方有數百艘敵船,前來增援濠州,已至渙水東。

當下周世宗下令水陸夾擊,次日,在洞口會戰,斬首五千餘級,收降士兵二千餘人。

周軍繼續前進,戰鼓擂響,聲震數十裏,大軍勢如破竹,所至皆克。

趙匡胤為前鋒,直抵泗州,縱火焚燒南關門,破水寨,拔月城。

周世宗親自登上城樓,指揮調度。

泗州守將範再遇,驚慌的了不得,在周軍攻城第十天,開城乞降。趙匡胤入城,禁止擄掠,秋毫無犯,州民大悅,爭獻牛酒犒軍。

周世宗親自趕到城下,範再遇迎謁馬前,受命為宿州團練使,拜謝而去。

趙匡胤出奏周世宗,報稱全城百姓安居樂業,周世宗乃不再入城,分三道進兵。趙匡胤率步騎自淮河南岸進軍,周世宗自督親軍從淮河北岸推進,諸將率水軍沿淮河順流東下。

淮濱因戰爭日久,人不敢行,兩岸蘆葦如織,且多泥淖溝塹。周軍乘勝長驅,踴躍爭趨,幾忘勞苦,沿途與南唐兵相遇,且戰且進,金鼓聲震動天地。

周顯德四年,即公元957年,十二月九日。

趙匡胤率軍行至楚州西北,地名清口,有南唐軍在此駐紮,保障楚州,由南唐應援使陳承昭扼守。

趙匡胤溯淮而上,晝夜襲擊,搗入南唐營中,陳承昭不及預備,慌忙逃生。

趙匡胤入帳,不見陳承昭,料他從帳後遁去,急急追趕,馬到擒來,所有清口南唐戰船,除焚蕩外,尚得三百餘艘,將士除殺溺外,收降七千人,淮上南唐勢力,掃得精光,從此,周水軍出沒縱橫淮河,毫無阻礙。

濠州守將郭廷謂,曾派使至金陵乞援,等到使人返報,說是當促陳承昭增援泗州,所以堅守待援。

不料陳承昭戰敗被擒,全軍覆沒。郭廷謂無法可施,隻得依著周世宗命令,送呈降表。當令錄事參軍李延鄒起草。

李延鄒勃然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這是人臣大義,奈何靦顏降敵!”

郭廷謂道:“我非不能效死,但滿城生靈,無辜遭戮,我實未忍。況泗州已降,清口覆軍,區區濠州一城,如何保全,不如通變達權,屈節保民,願君勿拘泥小節!”

李延鄒擲筆道:“大丈夫終不負國家,為叛臣作降表!”擲地作金石聲。

郭廷謂大怒,拔劍相逼道:“你敢不從我命麼?”

李延鄒道:“頭可斷,降表不可草!”言未畢,已被郭廷謂把劍一揮,頭落地上。

濠州尚有戍兵萬人,糧數萬斛,郭廷謂舉城降周,全城兵糧,俱為周有。

周世宗因泗州已降,不必後顧,當然大喜,任命郭廷謂為亳州防禦使,另派將吏駐守,自往楚州攻城。

十二月十八日,郭廷謂馳謁行幄,周世宗對郭廷謂說道:“朕南征以來,江南諸將,敗亡相繼,獨卿能斷渦口浮橋,破定遠寨,也可算是報國了。濠州小城,怎能持久,就使李璟自守,亦豈足恃!卿可謂知幾。現命卿往略天長,卿可願否?”

郭廷謂便稱願往,周世宗即令自率所部,往攻天長。

再派鐵騎右廂都指揮使武守琦,率數百騎兵直趨揚州,剛剛到高郵。

揚州守將,實行焦土抗戰,已毀去官府民廬,驅人民渡江南行,等到武守琦進入揚州城,已是空空洞洞,成了一片瓦礫場,此外隻剩十餘人,不是老病,就是殘疾,死多活少,未便遠行,因此還是留著。武守琦付諸一歎,據實奏聞。

周世宗仍命韓令坤往撫揚州,招緝流亡,權知軍府事宜,又偵察到泰州無備,派兵將攻克泰州。

轉眼又是一年。

周顯德五年,即公元958年,南唐元宗李璟改元為中興元年,希望能夠實現中興夢想。南唐元宗初嗣位,最初年號保大,去年已為保大十五年。

正月五日,周軍攻克海州。

正月十日,周軍攻克靜海軍(今江蘇南通),升為通州。靜海軍過江就是吳越國。

先前,周世宗派左諫議大夫尹日就等出使吳越國,行前道:“你們今天前去吳越國,要漂洋過海,可是,等你們回來時,朕必定平定淮南,你們可以走陸路回來。”

現在,周世宗兌現諾言。

不久,再命閤門使曹彬出使吳越國,賞賜吳越王錢弘俶騎兵鐵甲二百副、步兵鐵甲五千副,以及其他武器。

曹彬完成使命即還,吳越國私下送的禮物,一概不接受。吳越人駕小船追趕他,連續三、四次,曹彬仍然不肯接受,後來又想:“我一直拒絕他,好像是在沽名釣譽。”於是接受,一一登記造冊,回來後全部上交官府。

周世宗強行歸還給他,曹彬這才拜賜,卻全部分給親朋舊友,自己不留一文錢。

不久後,吳越國派大將邵可遷率戰艦四百艘,水師將士一萬七千人進駐通州南岸,聽候周世宗調遣。

周世宗打算親自率水師自淮河,經邗溝進入長江。不料北神堰早已淤塞多年。有司擬挖掘楚州西北的鸛水,找尋運河故道,上奏說,工程浩大,不宜施工。一定要施工的話,需要大量民工,花費巨萬,數月才可成功。

周世宗乃親自勘察,參與規劃,征調當地民工,僅僅十天就完工,經費減少大半。周軍水師,幾百艘巨艦,浩浩蕩蕩,直達長江。南唐軍民大恐,以為神兵天降。

惟楚州防禦使張彥卿,與都監鄭昭業,硬鐵心腸,仿佛壽州的劉仁贍一般。周世宗親禦旗鼓,連日攻撲,城外廬舍,掃盡無遺,更發州民鑿通老鸛河,引戰艦入江,水陸夾擊楚州城。

炮聲震地,鼓角喧天,張彥卿堅決不為所動,惟與鄭昭業同心堵禦,視死如歸。

張彥卿子張光祚,隨父登城,望見周軍勢盛,城中危在旦暮,乃泣諫張彥卿道:“敵強我弱,萬難支持,城外又無一人來援,看來徒死無益,不如出降。”

張彥卿不答一詞,旁顧諸將道:“那邊有敵軍來攻,你等可望見否。”

諸將轉身望去,張光祚亦掉頭去看,不防張彥卿拔出腰間寶劍,竟向張光祚頂後劈去,砉然一聲,首隨刀落。諸將聞有劍聲,慌忙轉頭看來,但見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已在城上擺著,大家不禁咋舌!

張彥卿卻泣語諸將道:“這是彥卿愛子,勸彥卿降敵,彥卿受李氏厚恩,義不苟免。這城就是我的葬身之地!諸君畏死欲降,盡可自便,但不得勸我,若勸我出降,請視我子首級!”

劉仁贍殺子,張彥卿亦殺子,可謂無獨有偶。諸將皆感泣思奮,莫敢言降。

苦守至四十日,猛聽城外一聲怪響,好似天崩地塌一般。城上守卒,騰入天空,城牆坍陷至數十丈,那時堵不勝堵,周軍從城缺殺入,一擁進來。

原來周世宗督攻月餘,焦躁異常,乃命軍士鑿城為窟,內納火藥,引以為線,線燃藥發,把城牆炸坍,城遂被陷。

這可能是人類戰爭史上,第一次使用炸藥攻城。

張彥卿尚在城內結陣,誓死巷戰,戰到日暮,殺得槍折刀缺,尚未肯罷休。既而退至州廨,矢刃俱盡,張彥卿舉繩床搏鬥,猶格斃周軍數十人,自身亦受了重傷,便大呼道:“臣力竭了!”遂自刎而死。

鄭昭業被周將殺死,餘眾一千數百人,個個戰死,無一生降。周軍亦傷亡不少。

周世宗大怒,下令屠城,自州署以及民舍,俱付一炬,吏民死了萬餘人。

這下,可為周廷構、郭廷謂二人正名了!若他二人也像張彥卿一般,徒令壽州、濠州滿城百姓遭殃!

時為正月二十五日。

趙匡胤搜誅張彥卿家屬,男女多死,惟留張彥卿少子張光祐,說是忠臣之後,不當盡殲。待到屠城已畢,方入奏周世宗,請留張彥卿一脈,為臣教忠。

周世宗怒氣已平,乃準如所請。複令修築城垣,募民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