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海一夜(1 / 1)

上海火車北站,在出站口擁擠的人流中,我無所適從。上海太大,高樓大廈一眼望不到邊。公交站頭指示牌上的地名太多,什麼北京路,南京路,延安路,四川路,廣西路,大連路,長白山路,晃得我眼冒金星。幸好我記得二舅的信封上,標有“和平區”這個字樣,我便在指示牌上尋找,沒找著。我開口問路人,一位好點的大媽指點我乘地鐵。啥個地鐵?又跑進站,找到地鐵入口,在地下,我覺得好新奇,這不是地下的火車嗎?我在售票員的提示下買了去往南京路的票,因為我隱約聽小舅提起過這個地方。地鐵出來便是一處繁華若夢的世界,街頭有穿著白色修身西裝,腰別BP機,手拿大哥大的時髦女郎火急火燎的走過;有長發飄飄,皮短裙,厚絨T恤的時尚美女飄過;也有身著溫柔中帶著優雅的收腰連衣裙,宛如仙子的女子輕步而來。我本以為頭打摩絲,穿上牛仔褲就很牛了,此時站在南京路的街頭,扛著蛇皮袋的我悲哀的發現小醜竟是我自己。路邊有豪華氣派的美容中心,櫃台上擺放的都是些香港明星,我不敢湊近細看。交警戴著白手套在路中間指揮道路為數不多的汽車,皇冠車駛去,大巴車迎麵駛來,街市人來人往,一片繁華。

黃昏時分,我尋到二舅門店。二舅、小舅早候在裏麵,“你看看你自己,蓬頭垢麵的,討飯丐兒一樣,路上沒少吃苦吧!”小舅一臉玩味的看著我。我哇的一聲哭出來。二舅急忙道:“好了好了,一個小丫頭跑那麼遠的路,還能找到我們這邊來,確實不容易的,說明桐桐真的長大了。好了,先去洗把臉,好好吃頓飯,晚上讓小舅帶你去看一看外灘的夜景。”原來我父母電話裏遍找親戚,囑咐他們關注我的消息,又在西岸村找到我上車的確切信息,便重點囑咐了二舅。同在上海做生意的小舅,在家裏也坐不住了,便跑來與二舅一起等。娘舅,娘舅,楠溪那一代人大多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天然跟舅舅們最親。農村人擺酒,舅舅們都是坐最尊貴的上橫頭的。何況,二舅千裏迢迢抱我回家,小舅更是“賞”過我三巴掌,是我最親近的兩個人,我受了委屈,不找他們還找誰?二舅和藹的看著狼吞虎咽的幹飯的我,不由感歎:“時間真快呀!桐桐都長這麼大了,我坐菲亞特過溫州城的時候,你還是個梧桐頭,現在溫州街頭的菲亞特出租車都消失好幾年了!”

小舅真的帶我去看外灘的夜景,貨輪如織的蘇州河,原租界精美的歐式風格建築,高高的隱入燈光暗角的世貿大樓,熠熠閃光的東方明珠塔。如此種種,如夢如幻,又令人神往,外麵的世界好大好精彩。路上我跟小舅聊起白天街麵上看到的拿著“板磚”的時髦女郎們。小舅說:“這些人是第一批進入股市炒股的豪客,從這些人身上可以體會到知識就是力量,眼界見識就是力量,勇敢也是一種力量。這次,你也很勇敢,但你還得讀書學習,不斷學習新知識才能趕時代的變化。”“我想留在上海跟著你們學東西!”我請求道。小舅沉思一會才說:“老舅從事的行當不適合女孩子,你外公外婆都快急壞了,可別急出個好歹,再說,你父母也保證了你回去會好好待你!你明天先回去,以後有機會再來上海找事做。”我知道小舅一向說一不二,便悶悶不語,默認了這個事實。

外國人的世界裏,據說有一個神奇的潘多拉魔盒,一旦盒子打開,不幸、疾病、痛苦、災難將接踵而來。我的逃亡上海之路是不是打開了一個魔盒,盒子裏放出來的將是什麼呢?

我被小舅“押送”著回到了楠溪。小舅回港頭探望,我便跟著來外公外婆家,賴著不走了。小舅住了兩天便回上海去了。我立馬邀來荷花、阿春一起玩。父母托阿春給我捎來傳呼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和解。阿春勸說:“你回家吧!你爸你媽自出你離家出走後,一直摔盤摔碗的吵架,嚇得年幼的你妹妹老哭,你不心疼你媽,也得心疼你從小抱大的周明呀!”我說:“一回家就被指使著幹這幹那,我弟弟屁事沒有,整天在外惹禍,他們都不管。這誰受得了呀!”荷花跟著勸:“你就省省吧,誰家姑娘不這樣!”我們齊齊不說話,沉默了幾分鍾,我轉移了話題:“文麗有消息了嗎?”兩人搖頭,荷花說:“她知道你的BP機號碼,等他們安定下來,自然會聯係你。”我想著也是這麼一回事,便說:“等她找到落腳點了,我們偷偷去找她。”兩個人都說好。接著,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荷花說起自己大哥在甌北負責一塊建築工地,手下是一幫村裏帶下去的年輕人,經常與人打打殺殺的搶地盤,她父母很擔心。我也是跟她們分享:“這次去上海,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城市發展很快,什麼時候才有我們這些人的一席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