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都擋著絹紗屏風的湯泉閣裏,光線很是昏暗,除了當中用青玉圍繞著的蓮花狀湯池和棚頂吊下的一盞有圓桌麵大小的層疊宮燈外,便隻有窗邊擺著一張鋪了狐狸皮的美人榻,可偏偏美人榻就擺在窗邊,小巧根本就不敢靠近,又困又累的她就隻能窩在溫泉池旁邊幾塊濕漉漉的青玉地磚上,借著溫泉氤氳的水汽遮掩著身形,幻想著離開小湯山皇莊以後的幸福生活。??火然?文 ?.?
迷迷糊糊睡去的小巧做著美夢,卻沒想到危險正在逼近。
如果是往常,侍衛自然不敢輕易靠近爾芙專用的湯泉閣附近,爾芙也會因為小阿哥身體不適,而沒有心情享用溫泉,但是現下莊上躲著一個逃奴,又有爾芙安排的青黛引路,湯泉閣就不再安全了。
偏偏小巧又餓又困地睡著了。
嘎吱……
水汽熏染過的門戶,被推開一條勉強能通過的縫隙,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溫煦的陽光灑在門外的女子的身上,襯得她格外脫俗清麗,她幾步走到溫泉湯池旁,伸手推了推酣睡著的小巧,壓低了聲音喚道:“還睡呢,快跟我走吧,侍衛馬上就要搜查過來了。”
“你是誰?”小巧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瞧不清女子的模樣,卻覺得女子的聲音說不出來的熟悉,她本能地爬起身來,跟著女子就從湯泉閣背麵的格柵窗爬到了外麵,一直走上了竹林中的小路,這才醒過神來問道。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女子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不怕救我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麼?”小巧踩著小碎步追著,卻始終看不清楚女子的模樣,她有些不安地摸上了領口內藏著的一枚素銀戒指。
女子仿佛背後長著眼睛一般,一把抓住了小巧的胳膊。
她微微一用力就將小巧帶到了身前,同時抬手扯掉了小巧領口裏藏著的那枚素銀戒指,她冷冷地勾著嘴角,壓著嗓子道:“這仿佛不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吧。”
小巧驚慌抬眸,本想要分辨幾句,卻如同見到了地獄中最凶惡的厲鬼般,登時就雙腿一軟地摔在了鋪著青石的古樸小路上,隻見眼前的女子身段玲瓏有致,秀發柔亮,有著一雙會說話的漂亮杏眼,偏偏薄紗遮蓋著的臉上布滿了疙疙瘩瘩的嫩肉,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很嚴重的燙傷所致。
此人是誰,此人是百合。
那個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親近的小家碧玉似的姑娘,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一切皆因為她太小看四爺對爾芙的感情,也太小看康熙帝的容人之量,更徹底傷透了祜滿的心,當一道聖旨臨門,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如同惡狼般堵住祜滿府宅的大門時,她以為祜滿背著欺君罔上、私納犯官之女的罪名,最好的結果就是被發配流放,興許還會被推到菜市口斬首,一心想要享盡榮華富貴的百合,自然不願意陪著祜滿這個並沒有養育過她的阿瑪一塊倒黴,她也是個膽子大的,她心知老八已經指望不上,翻出了爾芙送她進京時候給祜滿寫的一封親筆信。
這信,當初是送她進府的登天梯,如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很有幾分急智的百合,瞧著信紙上的斷句,咬著唇瓣想了想,提筆蘸墨,這裏添上幾筆,那裏添上幾筆,略微一改動,就將信中爾芙證明她是木蘇裏氏所出的小格格的本意改成了另外一個意思,她趁著府裏頭的那些個侍妾女眷都在哭鬧不休的時候,將這些日子攢下的銀錢和裕滿送給她的名貴首飾收到了一個包袱裏頭,隻留下兩把銀角子塞在荷包裏,懷裏揣著兩樣爾芙私下送給她的珠釵和一張銀票,便抱著包袱從奴仆進出的角門溜了出來。
她先是將收著她所有家當的包袱藏好,又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窺探了一會兒,耳聽著府裏頭傳出來的淒厲哭聲,狠狠在胳膊、大腿等頗為私密的位置掐了幾把,這才哭天抹淚地往宗人府外跑去,敲響了那麵才豎起來沒多少日子的喊冤鼓。
原本宗人府外是不設喊冤鼓的,畢竟宗人府就是個專職服務皇室宗親的衙門,也沒有審案、斷案的大堂,也沒有人跑這裏來告狀,這是四爺在年根封筆前上的一道奏疏帶來的後果。